第一章人，我要自己挑
掌灯时分，白天静寂的教坊从沉睡中苏醒，红红的灯笼高悬，一阵阵的脂粉香气迅速弥漫在教坊上空，浮动的香雾如同勾魂的手，招引着过往宾客，这里便是京城有名销金蚀骨窝。
整个教坊区有不下百家花楼，其中最有名头的一家便是位于教坊区东南角，临湖而建的盈袖楼。
我便是盈袖楼的头牌花魁。
白天老鸨何妈妈找到我，先用抹了香粉的帕子蘸了蘸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然后向我哭诉道：“女儿，妈妈好吃好喝地养了你整整三年，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说不接客便不接客，你说做清倌人便做清倌人。如今园子生意不大好，入不敷出，妈妈也是没办法……”
我知道，该来的总是回来，这里是花楼，不是慈善堂，遂打断她，低眉顺眼道：“女儿对妈妈的养育之恩感激不尽，此事全凭妈妈做主便是。”
何妈妈的干嚎卡在嗓子里，她没想到我这么痛快就答应，喜得扎着两只手围着我转了两圈，“好女儿，难得你是个明白孩子，妈妈一定给你找个懂得疼人的俊俏公子。”
“人，我要自己挑。”我声量不高，却语气坚定。
我的脾气何妈妈是知道的，当初刚被卖进来时她逼我挂牌接客，我十天不吃不喝，搞得自己只剩下一口气。她看重我的容貌才艺，便容我清白了这三年。如今我在京城中声名大操，正是待价而沽的好时机。
何妈妈重重地哼了一声，“人可以你自己挑，不过也要看他是不是肯为你掏银子！”
盈袖楼花魁今夜首次挂牌。消息一传出，半个京城的纨绔都于今晚聚集于此。
挂牌仪式噱头十足，大堂里扎起高台，我手执绣球立于台上，下面的人拥挤着推搡着，伸着两只手，嘴里叫着“美人，给我，给我！”
妓女选恩客搞得跟招亲一样，多么的讽刺好笑！
大门口正好进来几个人，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位年轻公子我没见过，他周围的那几位倒是盈袖楼的常客，有兵部尚书的儿子秦峥，定国公的长孙王耀廷，还有大长公主的外孙关崇。如此看来，此人身份非富即贵。
他生了副难得的好相貌，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身上穿着件很是骚包的碧色锦袍，一把子水葱一样鲜亮。腰缠玉带，头戴金冠，手里还摇着一柄玉骨折扇。只是脚步虚浮，一步三摇，一看就是个骨头没有二两重的纨绔草包。
就是他了。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声中，我暗中以内力灌入绣球，绣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砸进那碧衣公子的怀中。
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绣球。鼓声骤停，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抬眼看向我，瞬间看直了眼，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台下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不干了，“他娘的，这年头，窑姐儿都爱小白脸儿！老子偏不信这个邪。我在底价上再加一百两银子！”
这便是花楼竞拍的规矩了，即便我挑中了那个好看的公子，旁人也可以加价，最后价高者得。
一时间大堂里人声鼎沸，不断有人高呼，“我加五十两！”“我再加一百两！”……
何妈妈忙不迭地指挥着手下的龟公记录，笑开了一脸的褶子，香粉扑簌簌地从脸上往下掉。
我的身价很快被炒到了纹银两千两，达到京城史无前例的高价，正是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出的。
何妈妈手持鼓槌，兴奋地高喊，“还有客官出价没有？没有的话，我家女儿可要跟这位客官入洞房了！”
我哀怨地看了那个接我绣球的公子一眼，眼如秋水，如泣如诉。
他周围的几个狐朋狗友也跟着起哄，“人家姑娘可是先相中你的，最难消受美人恩。是不是舍不得银子？哥几个给你凑凑！保管让你今晚睡到美人绣床上去！”
那人在一干人的挤兑下涨红了一张俊脸，“啪”地收起折扇，扬起脑袋嚷嚷道：“哪儿来的泥腿子也敢跟你爷爷争？爷出价三千两！谁再加价，爷再多出三千两！爷今天就是用银子把这花楼填平了，也要抱得美人归！”
一番阵势唬住了众人！
有人小声问：“哪儿来的败家子儿？好大的口气！”
旁边人答道：“不知道了吧，这位是当今圣上的小舅子，咱们大周的国舅爷，听说是个斗鸡走狗的混世魔王，几日前刚从山西来到京城。”
原来是皇亲国戚，怪不得趾高气昂，挥金如土。
何妈妈鼓槌落下，“恭喜这位公子拔得头筹！”
二楼的闺房中，我与那公子坐在桌前，我斟了一杯酒给他，盈盈道：“小女子虽是风尘中人，但公子是第一个进到这间屋里的男子。今日便等同于小女子的新婚之夜，还请公子怜爱。”
他饮下杯中酒，一双眼睛就没离开我的脸，“小生吴鸾，今日受好友之邀来盈袖楼浅酌，本无意于风月，方才不过是看不惯那些莽汉以钱财辱姑娘清白，这才仗义而出。”
没见过把逛花楼狎妓子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我心中越发鄙夷。别看长得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他拉起我的手，摩挲我的手背，“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忍着心中的腻烦，借着斟酒抽出自己的手，“小女子名叫云殇。”
他摇头晃脑道：“太白有诗云：‘云想衣裳花想容’，姑娘的名字可是出于此诗？”
“不是。”我歪头笑了，朱唇轻启，“‘殇中既有催魂鬼，一命索来方始休。’小女子名字中的殇是‘殇折’之殇。”
他大约是没想到青楼中的花魁竟然有这么个满含煞气的名字，不觉怔住。下一秒便身子一歪，“砰”地一声倒在了酒桌上。
整个教坊区有不下百家花楼，其中最有名头的一家便是位于教坊区东南角，临湖而建的盈袖楼。
我便是盈袖楼的头牌花魁。
白天老鸨何妈妈找到我，先用抹了香粉的帕子蘸了蘸脸上并不存在的眼泪，然后向我哭诉道：“女儿，妈妈好吃好喝地养了你整整三年，什么都由着你的性子来。你说不接客便不接客，你说做清倌人便做清倌人。如今园子生意不大好，入不敷出，妈妈也是没办法……”
我知道，该来的总是回来，这里是花楼，不是慈善堂，遂打断她，低眉顺眼道：“女儿对妈妈的养育之恩感激不尽，此事全凭妈妈做主便是。”
何妈妈的干嚎卡在嗓子里，她没想到我这么痛快就答应，喜得扎着两只手围着我转了两圈，“好女儿，难得你是个明白孩子，妈妈一定给你找个懂得疼人的俊俏公子。”
“人，我要自己挑。”我声量不高，却语气坚定。
我的脾气何妈妈是知道的，当初刚被卖进来时她逼我挂牌接客，我十天不吃不喝，搞得自己只剩下一口气。她看重我的容貌才艺，便容我清白了这三年。如今我在京城中声名大操，正是待价而沽的好时机。
何妈妈重重地哼了一声，“人可以你自己挑，不过也要看他是不是肯为你掏银子！”
盈袖楼花魁今夜首次挂牌。消息一传出，半个京城的纨绔都于今晚聚集于此。
挂牌仪式噱头十足，大堂里扎起高台，我手执绣球立于台上，下面的人拥挤着推搡着，伸着两只手，嘴里叫着“美人，给我，给我！”
妓女选恩客搞得跟招亲一样，多么的讽刺好笑！
大门口正好进来几个人，被簇拥在中间的那位年轻公子我没见过，他周围的那几位倒是盈袖楼的常客，有兵部尚书的儿子秦峥，定国公的长孙王耀廷，还有大长公主的外孙关崇。如此看来，此人身份非富即贵。
他生了副难得的好相貌，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身上穿着件很是骚包的碧色锦袍，一把子水葱一样鲜亮。腰缠玉带，头戴金冠，手里还摇着一柄玉骨折扇。只是脚步虚浮，一步三摇，一看就是个骨头没有二两重的纨绔草包。
就是他了。
在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声中，我暗中以内力灌入绣球，绣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地砸进那碧衣公子的怀中。
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绣球。鼓声骤停，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他。
他抬眼看向我，瞬间看直了眼，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台下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不干了，“他娘的，这年头，窑姐儿都爱小白脸儿！老子偏不信这个邪。我在底价上再加一百两银子！”
这便是花楼竞拍的规矩了，即便我挑中了那个好看的公子，旁人也可以加价，最后价高者得。
一时间大堂里人声鼎沸，不断有人高呼，“我加五十两！”“我再加一百两！”……
何妈妈忙不迭地指挥着手下的龟公记录，笑开了一脸的褶子，香粉扑簌簌地从脸上往下掉。
我的身价很快被炒到了纹银两千两，达到京城史无前例的高价，正是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出的。
何妈妈手持鼓槌，兴奋地高喊，“还有客官出价没有？没有的话，我家女儿可要跟这位客官入洞房了！”
我哀怨地看了那个接我绣球的公子一眼，眼如秋水，如泣如诉。
他周围的几个狐朋狗友也跟着起哄，“人家姑娘可是先相中你的，最难消受美人恩。是不是舍不得银子？哥几个给你凑凑！保管让你今晚睡到美人绣床上去！”
那人在一干人的挤兑下涨红了一张俊脸，“啪”地收起折扇，扬起脑袋嚷嚷道：“哪儿来的泥腿子也敢跟你爷爷争？爷出价三千两！谁再加价，爷再多出三千两！爷今天就是用银子把这花楼填平了，也要抱得美人归！”
一番阵势唬住了众人！
有人小声问：“哪儿来的败家子儿？好大的口气！”
旁边人答道：“不知道了吧，这位是当今圣上的小舅子，咱们大周的国舅爷，听说是个斗鸡走狗的混世魔王，几日前刚从山西来到京城。”
原来是皇亲国戚，怪不得趾高气昂，挥金如土。
何妈妈鼓槌落下，“恭喜这位公子拔得头筹！”
二楼的闺房中，我与那公子坐在桌前，我斟了一杯酒给他，盈盈道：“小女子虽是风尘中人，但公子是第一个进到这间屋里的男子。今日便等同于小女子的新婚之夜，还请公子怜爱。”
他饮下杯中酒，一双眼睛就没离开我的脸，“小生吴鸾，今日受好友之邀来盈袖楼浅酌，本无意于风月，方才不过是看不惯那些莽汉以钱财辱姑娘清白，这才仗义而出。”
没见过把逛花楼狎妓子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我心中越发鄙夷。别看长得人模狗样，其实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他拉起我的手，摩挲我的手背，“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忍着心中的腻烦，借着斟酒抽出自己的手，“小女子名叫云殇。”
他摇头晃脑道：“太白有诗云：‘云想衣裳花想容’，姑娘的名字可是出于此诗？”
“不是。”我歪头笑了，朱唇轻启，“‘殇中既有催魂鬼，一命索来方始休。’小女子名字中的殇是‘殇折’之殇。”
他大约是没想到青楼中的花魁竟然有这么个满含煞气的名字，不觉怔住。下一秒便身子一歪，“砰”地一声倒在了酒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