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章
我哥抢劫银行跑路了。
媒体报道铺天盖地：
「昨日富光银行文化路支行遭一名男子抢劫，经核实银行损失100万，嫌疑人尚未抓获......」
我听着周围食客对着新闻议论纷纷，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和恐慌。
酸楚的是，大哥犯了罪，还怎么有未来？
恐慌的是，大哥把抢的钱留给了我。
1、
我叫汤杰。
事情发生在昨天凌晨两点，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打开门，大哥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小杰，我抢银行了。
我迷迷糊糊，瞪大了眼睛。
本想说一句开什么玩笑？但看着大哥消瘦又颓废的样子，便说不出口了。
大哥他曾经在年少时无数次保护我，让我不被村中小痞子欺负；
甚至放弃学业，把上学机会留给我，努力打工供我读书。
他打了这么多年工，从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从不偷奸耍滑。
这样的人竟然会去抢劫。
怎么可能？
之后大哥便不怎么开口说话，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大哥，最近是有什么难处吗？你可以跟我说啊。」沉默过后我开口问。
「别问了小杰。」
「你抢了多少？」
「20万。」
「那你......」
我被大哥打断：「说了别问了，我一会儿就走。」
我冲到大哥对面坐下盯着他说「什么他妈别问了，你是我哥！你初中就辍学打工补贴家里和我的学费，你弟你马上就要混出点头了，到时候我帮你开个小店，你不爱吃麻辣烫吗，就开一家麻辣烫，以后你就不用去工厂了，这时候你怎么......你怎么能出这种事情！」
大哥静静听着我发脾气，眼神中落寞带着一丝欣慰。
看着他的眼神，我突然说不出话来。
「总之，你先休息吧，明天一起想办法。」
但夜里，大哥还是趁我不注意，偷偷走了，留下了他的背包，里面是20万和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小杰，大哥犯了错误，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你，对不起，我可能没机会用这钱，你就当中了彩票，你是咱们家最出息的，答应我，好好生活，不要再管这件事。
怎么可能不管？
这都收了钱了！
而且大哥为什么抢劫？到底抢了多少？
如果是100万，大哥都跟我承认抢劫了，没必要在金额上骗我啊!
如果是20万，那么是银行工作人员趁机贪下？
那我能不能戳穿他们啊！至少能让大哥减少点罪行。
我压下心头的不安，沉思了好久。
2、
我决定向老陈了解下情况。
老陈应该算是我的远房二叔，当年带着年幼的大哥一起去打工，直到现在。
这么多年，他应该算是最了解大哥平时在做什么的人。
找借口从母亲那里要来二叔电话，我打了过去。
「二叔，大哥跟您在一个厂打工，一直以来受您照顾了，我这不想找机会请你吃个饭好谢谢你。」
「嗐，都一个村里的说啥呢！那这样，后天我白班，你随便找个路边摊就行，我这糙老头吃不惯大饭店。」二叔语气明显热切了起来。
「行，文景路二小旁边有家店不错，明天我去接你」
周日，我带二叔来到烧烤摊。
坐在路边，点好菜单，二叔率先开口「小汤啊，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儿，是想问你大哥吧。」
「是啊，我大哥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些什么吗？」
「哎，我们不是一个车间的，但打听过了，说来也不复杂，你哥工作失误毁了一批布料，应该是还不上厂里损失了，所以才铤而走险吧。」
「过失赔偿？这不至于啊，二叔可能不了解，法律有规定：如果是故意造成的，全额赔偿；若过大过失造成的，部分赔偿，可从工资中扣；若一般过失造成的，无需赔偿。大哥找我商量就好了。」
二叔愣了愣，看着我，又是笑又是无奈。
「好好好，小汤就是有文化，但是你也出来工作三四年了，有些事情你怎么还是天真？别说你哥不知道，知道了又怎样？」
「故不故意谁说的算？就算能确定不是故意，告上法院，不走几个月流程？不干活不吃饭了？」
「就算赢了，起诉完哪个厂还要你，你能确定不被报复？这些工厂又不是慈善家开的，每年那么多工伤甚至死人，也没几个要到赔偿的，更何况你哥这种要赔人家的。」
路口的风似乎又大了些，行人脚步加快。
而我被困在二叔的话里出不来，一动也不动。
我当然知道这些。
可就像在电视里看到狮子老虎，你无动于衷。
只有当狮子老虎从电视里钻出来，站在你和家人身边时，你才能感受到那中恐惧和无力。
也许我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了吧！
二叔看我不说话，挥了挥手说：「吃串吧，都凉了。」
这一晚我没有睡好。
一面是窥见猛兽的恐惧，一面是对自己的愤怒。
我不能原谅自己如此后知后觉，原来大哥一直在这种环境下打工挣钱，我却把他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
我应该早点帮大哥攒钱，帮他开一间他想了很久的麻辣烫店。应该工作闲暇时，多去看几次大哥，早点知道他的困难，他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
我必须帮助大哥脱离困境！
3、
我决定从工厂开始调查。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公司就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家里出了点事情，我想请个长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刘总眉头一皱：「小汤啊，这马上年底了，你们财务部正是最忙的时候，下个月我还说给你升职，你这时候要走？家里的困难克服一下嘛，全公司谁家里没点事儿。」
「我是来通知您的，不是征求同意」我很坚定。
「汤杰！你不要自断前程！」刘总有点生气了。
「工作交接文档已经发你了，我先走了」我说完就离开了公司。
没什么比家人更重要。
4、
我站在南城的森泰布料加工厂前。
刚要走进大门，便被保安拦住「哎、哎，干什么的？」
「那个，我是想来找份活干。」
保安从警卫室走出来打量着我：「找份活干？你这仪表堂堂，穿得也不错，怎么想进厂啊？」
一个保安怎么那么多话呢？
「嗐，被辞退了，工作不好找，房租要交不起了，没办法啊。」
「你进去三楼找李工吧，最近忙应该还要人。」
「好嘞，谢谢您。」
森泰的办公楼只有六层，但走进去布置规整，干净明了，还是很舒适的。
来到三楼，我拉住一个路过的员工，询问刘工在哪，得知刘工巡检去了，便只好坐在公共区的长椅上等。
不多时，看见三五人围着一个人走过来，应该就是他了。
我马上走过去。
「您好是刘工吧，我是来应聘的，这是我的简历。」
刘工随手把我的简历扔进垃圾桶，「应聘？能吃苦吗？」
「能，我这么年轻有什么吃不了的？」
刘工回头对一个人说「行，小张，你带他去络筒吧。」
「兄弟，我叫张立明，叫我立明就行」这是个热情的人。
我看了他几眼，友善道：「我叫汤杰，明哥叫我小杰就行」
「走吧，先带你办手续，很快的，其实就填个信息表，对了，要住宿舍的话得交押金。」张立明带我往外走。
「这是员工手册，也没人看，记住每天8点上班提前15分钟来开早会，中午12点休息一个小时，白班7点下班。」他边走边给我介绍情况。
手续很快办完，我换好工作服跟立明来到车间，比我想象中要更大一些。
「这里就是你的工位，旁边有纱线你要把绕筒状，抻线要注意张力一致，多练几遍就会了。」立明给我示范了一遍，「好了，下班我再带你去宿舍。」
虽然立明看起来很好说话，应该能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但初来乍到，还是先混熟再说吧。
这个工作确实不难，很快就能掌握。
一开始非常轻松，两三个小时过去开始不对劲了，手臂肌肉酸痛，但源源不断的材料被送过来，不能停止，整个人似乎变成了一个机器人。身边的工友似乎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趣。
好不容易熬到中间休息，一些人冲去洗手间，一些人抓紧时间刷手机。
这就是大哥平常的生活吗？
晚上下班后，张立明找到我：「走吧，带你去宿舍。」
宿舍是离工厂一站地的公寓楼，标准八人寝。
「正好，我那间有个人不干了，你就跟我住一起，」张立明带着我上楼，「这是钥匙，看你没带多少东西，不过没关系，楼下都有卖的。」
「谢谢张哥了，对我这么照顾。」我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
「看你跟我以前很像，我也是被辞退后来的，刚来跟你一样，一脸怨气，很快习惯了就好了。」
之后倒也没太多交流，吃过晚饭后，我倒头就睡着了。
5、
接下来的一周，我日复一日地重复劳动，每天就像设定好的程序。
这实在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但就像立明说的，我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人类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
当然，我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跟张工混的比较熟了，这种性格的人确实比较好相处。
这个周末，我打算请他吃个饭。
「嘴馋了是不，我就知道，不过不用你请，我还有几个朋友，晚上一起出去吃点。」立明躺在床上一边玩王者一边说。
晚上，立明将我介绍给他的两个朋友，王成和周大鹏。
「10月份已经开始凉了，这时候吃火锅最舒服。」张立明说。
上菜前，大家开始唠了起来。
「小兄弟，刚来不久累坏了吧？」王成说。
「还好，慢慢就习惯了，就是自己以前没接触过这些工作，怕自己缠得不好影响布的质量就不好了。」我尝试引导话题。
「你那个还好，那个筒纱哪个做得不好，后续能够挑出来，要不我也不可能把你刚来的放在那里。上个月有个叫汤尚志的才惨，工作时居然站着睡了一会儿，然后就毁了一批货。」张立明说道。
「啊？什么工作啊风险这么大。」我接着问。
一边的周大鹏开口道：「漂白那边的，听厂里边说是混合溶液配比错误，不过很奇怪，漂白混合溶液的配比都是机器设定好的，除非哪种溶液原料不足，不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就算原溶液不足机器也会报警的啊。」
「谁知道了，但他都睡着了，怎么都跟他有关系。」王成说。
「工作区没有监控吗？」
「有是有，不过我们也看不到，只能瞎猜。」王成说。
「还想看监控？以后多注意干好你的活得了，小杰你也是，先把活干好，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张立明打断我俩对话。
「哎呀卧槽？这刚当上小领导就开始训人了？小杰你不用怕他，他再说你你踹他左腿，他左腿有伤。」周成开始瞪眼睛。
「你是个人吗，我这是怕小杰吃亏。」张立明反驳。
王成和张立明吵闹起来。
周大鹏觉得我还是担心，笑着说：「不用管他俩，他俩就这样，另外啊，这么大厂，每年都有几起工伤啊各种事故，也正常，一般也落不到你头上，没事儿。」
「嗯，我就是刚来，想多了解一下工厂，」我说。
「对了，这几天没感觉工厂那么忙啊，怎么有人会累到睡着？」
「哈哈，我看你就是个小少爷没吃过苦，」周大鹏笑容扩大，「上月末第三季度末着急交货，供应商那边又拖了几天，导致咱们好多人连轴转，白班夜班连着上，平时没有的。」
这时上菜了。
「行了，别扯犊子了，尝尝这家的小肋卷，嫩啊。」张立明说。
酒足饭饱之后，我回到宿舍开始思索。
根据张立明他们的解释，大哥的失误合情合理。
但合情合理的不一定是事实，毕竟这件事都是工厂管理层认定和处理的，我要拿到监控，或者检测下那批货，才能相信是真的失误毁货。
如果工厂这边有问题的话......
大哥，你也不能去抢银行啊！
托你的福，我现在有种当卧底的感觉。
不过我一定会帮到大哥的！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进入监控室，我躺在床上毫无头绪。
6、
「欸？小杰这么早就睡觉呢，你是不是年轻人啊？」张立明刚洗漱完回来，「快起来吃点月饼，上个月还剩不少呢。」
「月饼？」
「是啊，每年都一堆，有买的有送的，吃不完。」
我起来挑了个豆沙的，还挺好吃。
吃完躺在床上，嘴里甜滋滋的。
夜里静悄悄的，我又想到了我哥，往年这个时候，他也总给我送月饼，说是厂里发的，吃不完。
爸妈每次都很高兴，给他送家里做的重阳糕。
……
重阳糕！
周一晚上。
「这是啥啊？」张立明问我。
「重阳糕，这不明天就是重阳节了吗，我老家江苏那边有吃这个的习俗，尝尝。」我笑着说，「明天给兄弟们送点。」
「有心了啊小伙子！」
第二天趁着午休，我开始在工厂各个地方跑来跑去，送重阳糕。
即使有的人还不太熟，送过糕点之后，也明显热情了很多。
顺理成章，我逛到了监控室。
监控室里就一个人，也是个年轻人。
「兄弟，今天重阳节尝尝这个，我们那的重阳糕。」
他打开门，警惕的神色放松下来，「哦，谢谢啊。」
这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表示了感谢之后，看我不走，就有点尴尬。
这当然不行。
「还是你们好啊，呆在这里就行，不像我们那么累。」
哪份工作没有苦处？我要引导他说出来。
果然他开始了，「是没那么累，但手机被收上去了，干呆着更痛苦。万一出事情，责任也大......」
抱怨了一会儿后，他看我抱个大盒子在外面，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说：「跑半天了吧，进来待会儿，可以躺一下，不然下午没精神。」
我走进监控室看了看监控屏幕：「这看得还真清晰哈，诶，这要是谁丢了东西调监控一查就知道了吧。」
「那得走申请了，审批同意后，让李队长调，他有密码。」他说。
「还挺麻烦。」我喝口水，和他唠了一会儿，就走了。
看来调监控是不太行了，这小兄弟又没有密码，跟他混熟也没用。
只能去找那批布了，希望还没有被处理掉。
媒体报道铺天盖地：
「昨日富光银行文化路支行遭一名男子抢劫，经核实银行损失100万，嫌疑人尚未抓获......」
我听着周围食客对着新闻议论纷纷，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和恐慌。
酸楚的是，大哥犯了罪，还怎么有未来？
恐慌的是，大哥把抢的钱留给了我。
1、
我叫汤杰。
事情发生在昨天凌晨两点，我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打开门，大哥进来第一句话就是：小杰，我抢银行了。
我迷迷糊糊，瞪大了眼睛。
本想说一句开什么玩笑？但看着大哥消瘦又颓废的样子，便说不出口了。
大哥他曾经在年少时无数次保护我，让我不被村中小痞子欺负；
甚至放弃学业，把上学机会留给我，努力打工供我读书。
他打了这么多年工，从来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从不偷奸耍滑。
这样的人竟然会去抢劫。
怎么可能？
之后大哥便不怎么开口说话，坐在沙发上抽着烟。
「大哥，最近是有什么难处吗？你可以跟我说啊。」沉默过后我开口问。
「别问了小杰。」
「你抢了多少？」
「20万。」
「那你......」
我被大哥打断：「说了别问了，我一会儿就走。」
我冲到大哥对面坐下盯着他说「什么他妈别问了，你是我哥！你初中就辍学打工补贴家里和我的学费，你弟你马上就要混出点头了，到时候我帮你开个小店，你不爱吃麻辣烫吗，就开一家麻辣烫，以后你就不用去工厂了，这时候你怎么......你怎么能出这种事情！」
大哥静静听着我发脾气，眼神中落寞带着一丝欣慰。
看着他的眼神，我突然说不出话来。
「总之，你先休息吧，明天一起想办法。」
但夜里，大哥还是趁我不注意，偷偷走了，留下了他的背包，里面是20万和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小杰，大哥犯了错误，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你，对不起，我可能没机会用这钱，你就当中了彩票，你是咱们家最出息的，答应我，好好生活，不要再管这件事。
怎么可能不管？
这都收了钱了！
而且大哥为什么抢劫？到底抢了多少？
如果是100万，大哥都跟我承认抢劫了，没必要在金额上骗我啊!
如果是20万，那么是银行工作人员趁机贪下？
那我能不能戳穿他们啊！至少能让大哥减少点罪行。
我压下心头的不安，沉思了好久。
2、
我决定向老陈了解下情况。
老陈应该算是我的远房二叔，当年带着年幼的大哥一起去打工，直到现在。
这么多年，他应该算是最了解大哥平时在做什么的人。
找借口从母亲那里要来二叔电话，我打了过去。
「二叔，大哥跟您在一个厂打工，一直以来受您照顾了，我这不想找机会请你吃个饭好谢谢你。」
「嗐，都一个村里的说啥呢！那这样，后天我白班，你随便找个路边摊就行，我这糙老头吃不惯大饭店。」二叔语气明显热切了起来。
「行，文景路二小旁边有家店不错，明天我去接你」
周日，我带二叔来到烧烤摊。
坐在路边，点好菜单，二叔率先开口「小汤啊，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儿，是想问你大哥吧。」
「是啊，我大哥肯定不是这样的人，你知道些什么吗？」
「哎，我们不是一个车间的，但打听过了，说来也不复杂，你哥工作失误毁了一批布料，应该是还不上厂里损失了，所以才铤而走险吧。」
「过失赔偿？这不至于啊，二叔可能不了解，法律有规定：如果是故意造成的，全额赔偿；若过大过失造成的，部分赔偿，可从工资中扣；若一般过失造成的，无需赔偿。大哥找我商量就好了。」
二叔愣了愣，看着我，又是笑又是无奈。
「好好好，小汤就是有文化，但是你也出来工作三四年了，有些事情你怎么还是天真？别说你哥不知道，知道了又怎样？」
「故不故意谁说的算？就算能确定不是故意，告上法院，不走几个月流程？不干活不吃饭了？」
「就算赢了，起诉完哪个厂还要你，你能确定不被报复？这些工厂又不是慈善家开的，每年那么多工伤甚至死人，也没几个要到赔偿的，更何况你哥这种要赔人家的。」
路口的风似乎又大了些，行人脚步加快。
而我被困在二叔的话里出不来，一动也不动。
我当然知道这些。
可就像在电视里看到狮子老虎，你无动于衷。
只有当狮子老虎从电视里钻出来，站在你和家人身边时，你才能感受到那中恐惧和无力。
也许我被家人保护得太好了吧！
二叔看我不说话，挥了挥手说：「吃串吧，都凉了。」
这一晚我没有睡好。
一面是窥见猛兽的恐惧，一面是对自己的愤怒。
我不能原谅自己如此后知后觉，原来大哥一直在这种环境下打工挣钱，我却把他的付出当成理所应当。
我应该早点帮大哥攒钱，帮他开一间他想了很久的麻辣烫店。应该工作闲暇时，多去看几次大哥，早点知道他的困难，他就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
我必须帮助大哥脱离困境！
3、
我决定从工厂开始调查。
第二天一早，我来到公司就直奔总经理办公室。
「家里出了点事情，我想请个长假，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刘总眉头一皱：「小汤啊，这马上年底了，你们财务部正是最忙的时候，下个月我还说给你升职，你这时候要走？家里的困难克服一下嘛，全公司谁家里没点事儿。」
「我是来通知您的，不是征求同意」我很坚定。
「汤杰！你不要自断前程！」刘总有点生气了。
「工作交接文档已经发你了，我先走了」我说完就离开了公司。
没什么比家人更重要。
4、
我站在南城的森泰布料加工厂前。
刚要走进大门，便被保安拦住「哎、哎，干什么的？」
「那个，我是想来找份活干。」
保安从警卫室走出来打量着我：「找份活干？你这仪表堂堂，穿得也不错，怎么想进厂啊？」
一个保安怎么那么多话呢？
「嗐，被辞退了，工作不好找，房租要交不起了，没办法啊。」
「你进去三楼找李工吧，最近忙应该还要人。」
「好嘞，谢谢您。」
森泰的办公楼只有六层，但走进去布置规整，干净明了，还是很舒适的。
来到三楼，我拉住一个路过的员工，询问刘工在哪，得知刘工巡检去了，便只好坐在公共区的长椅上等。
不多时，看见三五人围着一个人走过来，应该就是他了。
我马上走过去。
「您好是刘工吧，我是来应聘的，这是我的简历。」
刘工随手把我的简历扔进垃圾桶，「应聘？能吃苦吗？」
「能，我这么年轻有什么吃不了的？」
刘工回头对一个人说「行，小张，你带他去络筒吧。」
「兄弟，我叫张立明，叫我立明就行」这是个热情的人。
我看了他几眼，友善道：「我叫汤杰，明哥叫我小杰就行」
「走吧，先带你办手续，很快的，其实就填个信息表，对了，要住宿舍的话得交押金。」张立明带我往外走。
「这是员工手册，也没人看，记住每天8点上班提前15分钟来开早会，中午12点休息一个小时，白班7点下班。」他边走边给我介绍情况。
手续很快办完，我换好工作服跟立明来到车间，比我想象中要更大一些。
「这里就是你的工位，旁边有纱线你要把绕筒状，抻线要注意张力一致，多练几遍就会了。」立明给我示范了一遍，「好了，下班我再带你去宿舍。」
虽然立明看起来很好说话，应该能从他嘴里知道些什么，但初来乍到，还是先混熟再说吧。
这个工作确实不难，很快就能掌握。
一开始非常轻松，两三个小时过去开始不对劲了，手臂肌肉酸痛，但源源不断的材料被送过来，不能停止，整个人似乎变成了一个机器人。身边的工友似乎也没什么说话的兴趣。
好不容易熬到中间休息，一些人冲去洗手间，一些人抓紧时间刷手机。
这就是大哥平常的生活吗？
晚上下班后，张立明找到我：「走吧，带你去宿舍。」
宿舍是离工厂一站地的公寓楼，标准八人寝。
「正好，我那间有个人不干了，你就跟我住一起，」张立明带着我上楼，「这是钥匙，看你没带多少东西，不过没关系，楼下都有卖的。」
「谢谢张哥了，对我这么照顾。」我其实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
「看你跟我以前很像，我也是被辞退后来的，刚来跟你一样，一脸怨气，很快习惯了就好了。」
之后倒也没太多交流，吃过晚饭后，我倒头就睡着了。
5、
接下来的一周，我日复一日地重复劳动，每天就像设定好的程序。
这实在是一个看不到希望的地方，但就像立明说的，我很快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人类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
当然，我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跟张工混的比较熟了，这种性格的人确实比较好相处。
这个周末，我打算请他吃个饭。
「嘴馋了是不，我就知道，不过不用你请，我还有几个朋友，晚上一起出去吃点。」立明躺在床上一边玩王者一边说。
晚上，立明将我介绍给他的两个朋友，王成和周大鹏。
「10月份已经开始凉了，这时候吃火锅最舒服。」张立明说。
上菜前，大家开始唠了起来。
「小兄弟，刚来不久累坏了吧？」王成说。
「还好，慢慢就习惯了，就是自己以前没接触过这些工作，怕自己缠得不好影响布的质量就不好了。」我尝试引导话题。
「你那个还好，那个筒纱哪个做得不好，后续能够挑出来，要不我也不可能把你刚来的放在那里。上个月有个叫汤尚志的才惨，工作时居然站着睡了一会儿，然后就毁了一批货。」张立明说道。
「啊？什么工作啊风险这么大。」我接着问。
一边的周大鹏开口道：「漂白那边的，听厂里边说是混合溶液配比错误，不过很奇怪，漂白混合溶液的配比都是机器设定好的，除非哪种溶液原料不足，不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可就算原溶液不足机器也会报警的啊。」
「谁知道了，但他都睡着了，怎么都跟他有关系。」王成说。
「工作区没有监控吗？」
「有是有，不过我们也看不到，只能瞎猜。」王成说。
「还想看监控？以后多注意干好你的活得了，小杰你也是，先把活干好，别整那些有的没的。」张立明打断我俩对话。
「哎呀卧槽？这刚当上小领导就开始训人了？小杰你不用怕他，他再说你你踹他左腿，他左腿有伤。」周成开始瞪眼睛。
「你是个人吗，我这是怕小杰吃亏。」张立明反驳。
王成和张立明吵闹起来。
周大鹏觉得我还是担心，笑着说：「不用管他俩，他俩就这样，另外啊，这么大厂，每年都有几起工伤啊各种事故，也正常，一般也落不到你头上，没事儿。」
「嗯，我就是刚来，想多了解一下工厂，」我说。
「对了，这几天没感觉工厂那么忙啊，怎么有人会累到睡着？」
「哈哈，我看你就是个小少爷没吃过苦，」周大鹏笑容扩大，「上月末第三季度末着急交货，供应商那边又拖了几天，导致咱们好多人连轴转，白班夜班连着上，平时没有的。」
这时上菜了。
「行了，别扯犊子了，尝尝这家的小肋卷，嫩啊。」张立明说。
酒足饭饱之后，我回到宿舍开始思索。
根据张立明他们的解释，大哥的失误合情合理。
但合情合理的不一定是事实，毕竟这件事都是工厂管理层认定和处理的，我要拿到监控，或者检测下那批货，才能相信是真的失误毁货。
如果工厂这边有问题的话......
大哥，你也不能去抢银行啊！
托你的福，我现在有种当卧底的感觉。
不过我一定会帮到大哥的！
现在的问题是怎么进入监控室，我躺在床上毫无头绪。
6、
「欸？小杰这么早就睡觉呢，你是不是年轻人啊？」张立明刚洗漱完回来，「快起来吃点月饼，上个月还剩不少呢。」
「月饼？」
「是啊，每年都一堆，有买的有送的，吃不完。」
我起来挑了个豆沙的，还挺好吃。
吃完躺在床上，嘴里甜滋滋的。
夜里静悄悄的，我又想到了我哥，往年这个时候，他也总给我送月饼，说是厂里发的，吃不完。
爸妈每次都很高兴，给他送家里做的重阳糕。
……
重阳糕！
周一晚上。
「这是啥啊？」张立明问我。
「重阳糕，这不明天就是重阳节了吗，我老家江苏那边有吃这个的习俗，尝尝。」我笑着说，「明天给兄弟们送点。」
「有心了啊小伙子！」
第二天趁着午休，我开始在工厂各个地方跑来跑去，送重阳糕。
即使有的人还不太熟，送过糕点之后，也明显热情了很多。
顺理成章，我逛到了监控室。
监控室里就一个人，也是个年轻人。
「兄弟，今天重阳节尝尝这个，我们那的重阳糕。」
他打开门，警惕的神色放松下来，「哦，谢谢啊。」
这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表示了感谢之后，看我不走，就有点尴尬。
这当然不行。
「还是你们好啊，呆在这里就行，不像我们那么累。」
哪份工作没有苦处？我要引导他说出来。
果然他开始了，「是没那么累，但手机被收上去了，干呆着更痛苦。万一出事情，责任也大......」
抱怨了一会儿后，他看我抱个大盒子在外面，也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说：「跑半天了吧，进来待会儿，可以躺一下，不然下午没精神。」
我走进监控室看了看监控屏幕：「这看得还真清晰哈，诶，这要是谁丢了东西调监控一查就知道了吧。」
「那得走申请了，审批同意后，让李队长调，他有密码。」他说。
「还挺麻烦。」我喝口水，和他唠了一会儿，就走了。
看来调监控是不太行了，这小兄弟又没有密码，跟他混熟也没用。
只能去找那批布了，希望还没有被处理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