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一章
我和前行长陈国平隔着监狱探视窗四目相对。
一片死寂里，他突然猛地撞向防爆玻璃，疯狂地怒吼，「贱人，是你毁了我！」
我掏出了一张酒店房卡，吧唧一声扳成了两段，「银行混，要么手段硬，要么身段软。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1.
年末，会计主管在办公室里向我开门见山，由于任务没完成，我被扣掉了一半的年终奖。
但我明明查过我的任务指标，的确是完成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全行数据调整，临时增加了考核任务。
其他人都超额很多，并没有问题，除了我。
这么巧，就刚好卡着我的任务上限来调？
我明面上没吭声，转头就打了总行人力的电话。
「没有的事儿，你见过谁家最后一天调任务的吗？」
考核主管一口否认。
显然，这是冲我来的。
不是我敏感，自从换了支行行长，这半年来，我的工作就没顺心过。
上一次这么明显的针对，还是手头一户贷款，逾期了一天。
为此，信贷主管连续开了三场会，阴阳我工作不够仔细，客户维护不够全面。
同事方圆都咂舌，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客户跑路了。
至于么？
我本着求真务实的精神，把信贷主管拦在了办公室，仔细请教了我工作上到底有哪儿做的不够好？
「肖玲啊，干工作不能只干工作，还得要看人，明白吗？」
信贷主管指了指天上，一脸暧昧的走了。
这样的事情，大大小小十几件下来，我得出个结论：「看来，我是得罪了哪个领导，给我穿小鞋呢。」
「但，是谁呢？」同事方圆替我头脑风暴。
细数这大半年的人事变动，只有一个
——分行行长陈国平。
2.
陈国平是半年前行里挖来的，据说，一来就给行里拉了十几个亿的存款，总行领导见到他都客气三分。
他本人年纪不大、风度翩翩，且还没有结婚。
简直是行里女员工们的白马王子。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为难我一个小小信贷员？
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又不能直接冲到他面前，开门见山，直抒胸臆。
我得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机会很快来了。
我们银行有个规矩，十二月末的最后一天，全行员工要等年终决算。
各级领导要到各分支行进行慰问演讲。
一切结束，已经快要凌晨。
我站在马路边上等我老公宋轩来接，陈国平的车开到了我的面前。
「走吗？送你回家。」
我从善如流地上了车。
天时地利人和，这个好机会我必须抓住。
车上，陈国平听完我的问题，却只是笑。
就在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准备开口时，他一只手非常自然地放到了我的大腿上。
「其实得罪，要分很多种。」
「你让我不爽了，算得罪。你让我看得到摸不着了，也是得罪。」
「银行混，要么手段要硬，要么身段得软。你是吃硬还是吃软？」
我发誓，那一瞬间我大脑是空白的。
但是从小练舞的身体比脑子转得更快，我啪地一声，狠狠拍掉了陈国平的手。
「......」
他的表情凝固了，转而朝着黢黑发展。
正好这时，我家到了。
我下车，几乎是刚关上车门，陈国平的悍马就冲了出去。
汽车尾气喷了我一脸。
「......赶投胎也不必这么积极。」
3.
从那天开始，我的工作朝着史诗级难度一路狂飙，一发不可收拾。
让整件事达到高潮的，是主管让我过年去社区营销。
「这里是新一线城市，大部分人春节回家过年，小区里根本没剩多少人，这时候去营销有什么意义？」
方圆义愤填膺，作为个贷客户经理，她被安排跟我一起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我显然知道。
「是我连累你了。」
「干你什么事？主管老糊涂了。不行，我还得找她说说去。」
我摁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
说完，方圆一脸震惊地盯着我。
「......真看不出来，陈国平竟然是这么个东西。亏他刚来的时候，我还冲他发过花痴。」
「现在他摆明了针对我，你以后还是别和我走太近。」
「呵，姐妹，这你就小瞧人了。工作而已，大不了辞职不干。今天他敢对你这样，难道往后他就不会冲着我下手吗？」
我内心给方圆点了个赞，暗叹她真是人间大清醒。
陈国平如此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就算没有了我，其他人难保不会遭池鱼之殃。
而且，他手段如此娴熟，想来也不像是第一次这么干。
「方圆，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4.
春节期间的社区营销，我全程一个人干了下来。
当然，营销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于是节后，主管拿着我们的营销数据，冷笑两声，召集所有人开了个批斗大会。
「所以说，任务完不成，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给了再好的机会，自己不用心，那就不要怪收入总比别人低。」
这场会议开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形势。
我和方圆，不出意外地，被集体孤立。
「孙子，陈国平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就这么乐意给人当一条狗！」
「忍字头上一把刀，说说过年期间你的发现。」
过年期间，社区营销我自己全干了。
方圆则借助她本地人的优势，帮我到处去打听陈国平。
别说，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了点事儿。
原来，陈国平跳槽以前，在前东家只是个支行行长，还是业绩不太好的那种。
一年前，他去了一趟三亚参加商业聚会，回来突然就带了十几个亿的存款，没多久就跳到我们行干了分行行长。
「三亚给他开了光，财神爷突然降临？」
「不止给他开了光，他原来手下的一个妹子回来没多久就疯了，这会儿在仁爱关着呢。」
仁爱是C市最大的精神病医院。
方圆把饭盒丢到一边，「这里边儿肯定有事儿，他不会学那些富豪养小鬼，把人妹子的运势转移到自己身上啥的吧？」
「封建迷信不可信。」
「那这也太巧了。」
我沉吟着思考两件事的关系，也点了点头。
「恐怕没这么简单。」
我和方圆简单碰完头，就分了工：她负责查陈国平拉来的那十几个亿的账户信息，我负责去会会这位陈国平的前任女下属。
陈晓丽
——像破晓一样美丽。
5.
终于捱到了周六，主管借口柜台人少，要客户经理去轮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我和方圆。
在万众瞩目中，方圆争取了这个「好差事」。
「她不给我机会，我还不一定能找到人帮我进系统呢。」
方圆摩拳擦掌，誓要在核心系统内把陈国平的底裤扒下来。
而我，趁这个时机拜访了陈晓丽所在的仁爱医院。
当初，据说是她父母发现她疯了，亲自去她单位提的辞职。
单位的领导想去看她，都被她父母婉拒了。
「这孩子估计就是太顺了，从小就学习冒尖，读大学还被人评了个劳什子的校花，人都飘了，不务实，总是回来跟我们说什么任务啊、工作啊。」
「其实她一个女孩子何必那么争强好胜呢？赶紧找个人嫁了，拿彩礼给他弟弟娶老婆才是正经，她总是不听......」
这些话后来不知怎么流传出来，被她前同事们传得沸沸扬扬。
「有这样的父母，不疯才怪。」方圆总结。
「不对。」
「连女儿彩礼钱都惦记的父母，怎么会放过逼疯女儿的银行呢？」
6.
如果说，我对和陈晓丽会面抱有一些隐秘的期望，那么见到她本人时，这些期望都一一破灭了。
她真的疯了。
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时而唱着摇篮曲，时而想尽一切办法去破坏它。
但她能做的往往很有限，因为她的手被锁链拷在床上。
「她极端危险，曾经有人在探视的过程中差点被她咬断动脉，所以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被拷在床上。」
护士长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畏惧。
我递过去一张购物卡，她立马把空间单独留给了我。
看着护士的背影，我诧异于她这么熟练的同时，也不由得对陈晓丽的处境感到不安
——只要稍微贿赂，她几乎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摆布。
单独相处的半个多小时里，无论我说什么，陈晓丽都完全没有一丝反应。
她无视了我的存在，甚至在我提起陈国平三个字的时候，她都没抬一下眼皮。
我不得不承认，在她这里我得不到任何信息。
离开前，我把主管护士上上下下打点了一遍，一方面是消除来过的痕迹，另一方面也算是希望她们能对这可怜的女孩子包容一些。
走出医院，我看着已经日上中天的太阳，心里却非常沉重。
陈晓丽这条线，到此算是断了。
电话响起，方圆的声音出现在那头，
「肖玲，快回来，我发现了个大秘密。」
7.
方圆发现的是一个违规账户。
账户是一个失信人员名下的，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孙为良。
「按道理来说，这个账户应该被法院执行了，但它没有，你猜为什么？」
方圆眨巴着眼睛盯着我，我从善如流地接话，「为什么？」
「因为除了名字，它登记的身份证号码、手机号码全部是别人的，账户查询的时候，认为是同名同姓账户，被它成功逃掉。」
「我猜，这登记的身份信息恐怕也有问题？」
「bingo！好死不死，这个登记进去的身份证号码，是我的一个客户的，而且，他去年刚刚死亡。」
「这么大费周章地隐藏了这个账户的存在，所图必定不小。」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把这个账户的所有关联账户全部查了一遍，竟然发现所有的关联交易账户，进出资金量累积高达上百亿，且全都是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们在洗钱？」
8.
很少有人知道：人死以后，银行账户是不会自动销户的，如果家属不拿材料到银行注销，它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很显然，陈国平利用了这些死亡账户，是为了避免资金流向被反洗钱查出来。
上百个亿，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报警把他送进去了。」
我也想，但很可惜，并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我们查不出他到底在干什么，陈国平完全可以借口自己不过是违规开户，至多受点行内处分，甚至都不会被抓进去。我们去举报，只能是打草惊蛇，让他以后做的更加隐蔽。」
方圆双目圆睁，「可他这是违规开户！」
「违规开户导致重大损失，才会承担法律责任。否则都是行业自律罢了。」
「......所以，我们还得查到这些钱的流向才行？」
方圆把头埋进双手肘，哀叹，「但是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是的，越来越严厉的主管、越来越难以完成的任务指标、划清界限的同事们，我们的工作现在用水深火热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行里开始盛传，要选人去驻村，为期一年。
我们支行，谁去？
简直不言而喻。
「我去找陈国平。」我站起来。
「别去，一份工作而已，不值得。」方圆拉住我。
但我却知道，这不止是一份工作。
经济下行周期，叠加疫情等多种因素，现在辞职找工作简直难上加难。
何况，方圆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虽然她平常看着大大咧咧，但实际上过得并不轻松。
陈国平也是因为拿捏到了这些软肋，才能对我们肆意逼迫。
一片死寂里，他突然猛地撞向防爆玻璃，疯狂地怒吼，「贱人，是你毁了我！」
我掏出了一张酒店房卡，吧唧一声扳成了两段，「银行混，要么手段硬，要么身段软。这不是你教我的吗？」
1.
年末，会计主管在办公室里向我开门见山，由于任务没完成，我被扣掉了一半的年终奖。
但我明明查过我的任务指标，的确是完成了。
她轻描淡写地说，因为全行数据调整，临时增加了考核任务。
其他人都超额很多，并没有问题，除了我。
这么巧，就刚好卡着我的任务上限来调？
我明面上没吭声，转头就打了总行人力的电话。
「没有的事儿，你见过谁家最后一天调任务的吗？」
考核主管一口否认。
显然，这是冲我来的。
不是我敏感，自从换了支行行长，这半年来，我的工作就没顺心过。
上一次这么明显的针对，还是手头一户贷款，逾期了一天。
为此，信贷主管连续开了三场会，阴阳我工作不够仔细，客户维护不够全面。
同事方圆都咂舌，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的客户跑路了。
至于么？
我本着求真务实的精神，把信贷主管拦在了办公室，仔细请教了我工作上到底有哪儿做的不够好？
「肖玲啊，干工作不能只干工作，还得要看人，明白吗？」
信贷主管指了指天上，一脸暧昧的走了。
这样的事情，大大小小十几件下来，我得出个结论：「看来，我是得罪了哪个领导，给我穿小鞋呢。」
「但，是谁呢？」同事方圆替我头脑风暴。
细数这大半年的人事变动，只有一个
——分行行长陈国平。
2.
陈国平是半年前行里挖来的，据说，一来就给行里拉了十几个亿的存款，总行领导见到他都客气三分。
他本人年纪不大、风度翩翩，且还没有结婚。
简直是行里女员工们的白马王子。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为难我一个小小信贷员？
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又不能直接冲到他面前，开门见山，直抒胸臆。
我得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机会很快来了。
我们银行有个规矩，十二月末的最后一天，全行员工要等年终决算。
各级领导要到各分支行进行慰问演讲。
一切结束，已经快要凌晨。
我站在马路边上等我老公宋轩来接，陈国平的车开到了我的面前。
「走吗？送你回家。」
我从善如流地上了车。
天时地利人和，这个好机会我必须抓住。
车上，陈国平听完我的问题，却只是笑。
就在我以为他这辈子都不准备开口时，他一只手非常自然地放到了我的大腿上。
「其实得罪，要分很多种。」
「你让我不爽了，算得罪。你让我看得到摸不着了，也是得罪。」
「银行混，要么手段要硬，要么身段得软。你是吃硬还是吃软？」
我发誓，那一瞬间我大脑是空白的。
但是从小练舞的身体比脑子转得更快，我啪地一声，狠狠拍掉了陈国平的手。
「......」
他的表情凝固了，转而朝着黢黑发展。
正好这时，我家到了。
我下车，几乎是刚关上车门，陈国平的悍马就冲了出去。
汽车尾气喷了我一脸。
「......赶投胎也不必这么积极。」
3.
从那天开始，我的工作朝着史诗级难度一路狂飙，一发不可收拾。
让整件事达到高潮的，是主管让我过年去社区营销。
「这里是新一线城市，大部分人春节回家过年，小区里根本没剩多少人，这时候去营销有什么意义？」
方圆义愤填膺，作为个贷客户经理，她被安排跟我一起去。
她不明白为什么，但我显然知道。
「是我连累你了。」
「干你什么事？主管老糊涂了。不行，我还得找她说说去。」
我摁住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有一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
……
说完，方圆一脸震惊地盯着我。
「......真看不出来，陈国平竟然是这么个东西。亏他刚来的时候，我还冲他发过花痴。」
「现在他摆明了针对我，你以后还是别和我走太近。」
「呵，姐妹，这你就小瞧人了。工作而已，大不了辞职不干。今天他敢对你这样，难道往后他就不会冲着我下手吗？」
我内心给方圆点了个赞，暗叹她真是人间大清醒。
陈国平如此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就算没有了我，其他人难保不会遭池鱼之殃。
而且，他手段如此娴熟，想来也不像是第一次这么干。
「方圆，我突然有了个想法。」
4.
春节期间的社区营销，我全程一个人干了下来。
当然，营销结果并不令人满意。
于是节后，主管拿着我们的营销数据，冷笑两声，召集所有人开了个批斗大会。
「所以说，任务完不成，要在自己身上找原因，给了再好的机会，自己不用心，那就不要怪收入总比别人低。」
这场会议开下来，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形势。
我和方圆，不出意外地，被集体孤立。
「孙子，陈国平到底给了她什么好处，就这么乐意给人当一条狗！」
「忍字头上一把刀，说说过年期间你的发现。」
过年期间，社区营销我自己全干了。
方圆则借助她本地人的优势，帮我到处去打听陈国平。
别说，这一打听，还真打听出了点事儿。
原来，陈国平跳槽以前，在前东家只是个支行行长，还是业绩不太好的那种。
一年前，他去了一趟三亚参加商业聚会，回来突然就带了十几个亿的存款，没多久就跳到我们行干了分行行长。
「三亚给他开了光，财神爷突然降临？」
「不止给他开了光，他原来手下的一个妹子回来没多久就疯了，这会儿在仁爱关着呢。」
仁爱是C市最大的精神病医院。
方圆把饭盒丢到一边，「这里边儿肯定有事儿，他不会学那些富豪养小鬼，把人妹子的运势转移到自己身上啥的吧？」
「封建迷信不可信。」
「那这也太巧了。」
我沉吟着思考两件事的关系，也点了点头。
「恐怕没这么简单。」
我和方圆简单碰完头，就分了工：她负责查陈国平拉来的那十几个亿的账户信息，我负责去会会这位陈国平的前任女下属。
陈晓丽
——像破晓一样美丽。
5.
终于捱到了周六，主管借口柜台人少，要客户经理去轮岗，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我和方圆。
在万众瞩目中，方圆争取了这个「好差事」。
「她不给我机会，我还不一定能找到人帮我进系统呢。」
方圆摩拳擦掌，誓要在核心系统内把陈国平的底裤扒下来。
而我，趁这个时机拜访了陈晓丽所在的仁爱医院。
当初，据说是她父母发现她疯了，亲自去她单位提的辞职。
单位的领导想去看她，都被她父母婉拒了。
「这孩子估计就是太顺了，从小就学习冒尖，读大学还被人评了个劳什子的校花，人都飘了，不务实，总是回来跟我们说什么任务啊、工作啊。」
「其实她一个女孩子何必那么争强好胜呢？赶紧找个人嫁了，拿彩礼给他弟弟娶老婆才是正经，她总是不听......」
这些话后来不知怎么流传出来，被她前同事们传得沸沸扬扬。
「有这样的父母，不疯才怪。」方圆总结。
「不对。」
「连女儿彩礼钱都惦记的父母，怎么会放过逼疯女儿的银行呢？」
6.
如果说，我对和陈晓丽会面抱有一些隐秘的期望，那么见到她本人时，这些期望都一一破灭了。
她真的疯了。
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时而唱着摇篮曲，时而想尽一切办法去破坏它。
但她能做的往往很有限，因为她的手被锁链拷在床上。
「她极端危险，曾经有人在探视的过程中差点被她咬断动脉，所以现在大部分时间都被拷在床上。」
护士长的表情是毫不掩饰的嫌恶与畏惧。
我递过去一张购物卡，她立马把空间单独留给了我。
看着护士的背影，我诧异于她这么熟练的同时，也不由得对陈晓丽的处境感到不安
——只要稍微贿赂，她几乎就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摆布。
单独相处的半个多小时里，无论我说什么，陈晓丽都完全没有一丝反应。
她无视了我的存在，甚至在我提起陈国平三个字的时候，她都没抬一下眼皮。
我不得不承认，在她这里我得不到任何信息。
离开前，我把主管护士上上下下打点了一遍，一方面是消除来过的痕迹，另一方面也算是希望她们能对这可怜的女孩子包容一些。
走出医院，我看着已经日上中天的太阳，心里却非常沉重。
陈晓丽这条线，到此算是断了。
电话响起，方圆的声音出现在那头，
「肖玲，快回来，我发现了个大秘密。」
7.
方圆发现的是一个违规账户。
账户是一个失信人员名下的，这个人的名字叫做孙为良。
「按道理来说，这个账户应该被法院执行了，但它没有，你猜为什么？」
方圆眨巴着眼睛盯着我，我从善如流地接话，「为什么？」
「因为除了名字，它登记的身份证号码、手机号码全部是别人的，账户查询的时候，认为是同名同姓账户，被它成功逃掉。」
「我猜，这登记的身份信息恐怕也有问题？」
「bingo！好死不死，这个登记进去的身份证号码，是我的一个客户的，而且，他去年刚刚死亡。」
「这么大费周章地隐藏了这个账户的存在，所图必定不小。」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我把这个账户的所有关联账户全部查了一遍，竟然发现所有的关联交易账户，进出资金量累积高达上百亿，且全都是八十岁以上的老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们在洗钱？」
8.
很少有人知道：人死以后，银行账户是不会自动销户的，如果家属不拿材料到银行注销，它就会一直存在下去。
很显然，陈国平利用了这些死亡账户，是为了避免资金流向被反洗钱查出来。
上百个亿，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想干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报警把他送进去了。」
我也想，但很可惜，并没有这么简单。
「如果我们查不出他到底在干什么，陈国平完全可以借口自己不过是违规开户，至多受点行内处分，甚至都不会被抓进去。我们去举报，只能是打草惊蛇，让他以后做的更加隐蔽。」
方圆双目圆睁，「可他这是违规开户！」
「违规开户导致重大损失，才会承担法律责任。否则都是行业自律罢了。」
「......所以，我们还得查到这些钱的流向才行？」
方圆把头埋进双手肘，哀叹，「但是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是的，越来越严厉的主管、越来越难以完成的任务指标、划清界限的同事们，我们的工作现在用水深火热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更加雪上加霜的，是行里开始盛传，要选人去驻村，为期一年。
我们支行，谁去？
简直不言而喻。
「我去找陈国平。」我站起来。
「别去，一份工作而已，不值得。」方圆拉住我。
但我却知道，这不止是一份工作。
经济下行周期，叠加疫情等多种因素，现在辞职找工作简直难上加难。
何况，方圆的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虽然她平常看着大大咧咧，但实际上过得并不轻松。
陈国平也是因为拿捏到了这些软肋，才能对我们肆意逼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