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家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攥着那张数学试卷，惴惴不安地站在整洁的客厅中央。
试卷上赫然写着，四年级，袁淼淼，跟在后面的是大大的用红笔圈起来的91分。
“让开，我要拖地。”妈妈的语调毫无起伏，我往旁边让了让，冰冷的拖把擦过我的脚踝，我又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
“妈妈……这次是我没考好，下次不会了……”我越说越小声，头也越来越低。
还是沉默，只有拖地的声音。
我已经站了十分钟了，好吧，我知道我再站下去也不会有回应，慢慢地，我挪动着回到了房间。
我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抚平那张因为紧张而揉皱的试卷，91分，二十来名的样子吧，确实不太好，至少对于妈妈来说是不够好的，唉。
好烦，不想继续思考了，脑子像塞满了浆糊般地滞涩。
于是我随手旁边拿起昨晚看到一半的小说，很快我便沉醉在剧情之中。
砰，房门开了，我被吓了一跳。“吃饭。”妈妈毫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到我手中的书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接着，她走去饭桌前，边走边说，“不知道天天捧本破书看什么看，能当饭吃？能提高你的成绩？”
我默默放下书，走到饭桌前，脸几乎要埋在桌子上。
妈妈敲了敲她的碗，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其实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脸这么低干嘛，要数你吃了多少粒米吗？吃这么快干嘛，急着回房间，不想在这里呆着是吧，天天在家关着门不说话，你把家人当什么？天天看小说，能不能看点习题册？”
这些话如同无数次播放的背景音乐，令我胃口全无，扒完剩下的两口饭，我甚至有点想做呕。
2
袁淼淼，妈妈说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像水一样温柔。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寓意，但我总是想，如果我强硬一些，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不那么顺服别人，会不会生活会舒服一些？
我家交不起私立初中高昂的学费，也没有渠道去找好的公立初中的后门，理所当然地，我被派位进一所普普通通的初中。
那间初中离我家挺远的，妈妈特意在旁边找了间二室一厅，陪着我读初中。
“淼淼啊，妈妈初中成绩很好的，但是因为你外公，没读上高中，你一定要读上高中啊，百分之五十的筛选率，妈妈相信你可以的。”
“好。”我拽着书包带子，低着头答应到。
早上起床，去学校，回家写作业，看习题册，睡觉。生活就像流水线一样乏善可陈，明明是最应该鲜活绽放的年龄，我却活成了木偶。只有藏在抽屉里的一本本书才是我闲暇时间能够停靠的港湾。
一天，我打开班群，密密麻麻几百条消息，我本来想退出，映入眼帘的却是我的名字，我从没在班群说过话，怎么会这样？
“怎么回事，家长群怎么开始讨论早恋了？”
“我的妈呀，刚刚我妈就来我房间说了一大通，真的受不了，我都恋爱一个学期了，好笑。”
“谁说的啊，这么没素质。”
“我翻翻，好像是袁淼淼的妈妈。”
“不是吧，平时看她不说话，以为只是什么文静学霸，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不是因为她自己没人追吧哈哈哈，没得谈恋爱，所以才会和家长说这些事，典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本来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她老不说话，谁愿意和她玩啊。”
“现在更加不想和她玩了。”
而后，下面是一排一排的“加一”。
有点晕眩，我扶住桌角，我，我没说过这些事啊，我急切地在聊天框打出这些字，但是，他们接下来开始聊昨天学校的饭菜不好吃的话题。
我顿住了，慢慢地删掉，看着他们聊得热烈，为什么呢，为什么呀，我没干过这些事啊，妈妈为什么说这些啊，鼻子不知道为何就突然酸涩，我可能……生来就是一个小丑吧。
晚饭桌上，妈妈敲了敲她的碗，“淼淼，妈妈现在看那些公众号，说你们这个年纪早恋的很多啊。”
“你这个年纪，是奋斗的年纪，是学习的年纪，不要谈那些什么恋爱，走得下去吗，现在你们都没有为自己负责的能力，是不能够谈恋爱的。”
“最重要的是学习，知道吗？妈妈很后悔，你看这个房子，三年前我们租的，现在涨了一百万，要是当时我买下来就好了，妈妈没这个眼光，就是因为没读书啊。”
“不读书，以后吃什么，住什么，妈妈没有本事，没有本事让你啃老，你只能自己努力，你知道这个房子租了三年花了我们家多少钱吗？”
……
我本来听到这些话，眼泪止不住地就要流下来，凭什么，看那些公众号就在班群说这种话，我平时不够乖吗？不够让你放心吗？知道这些话对我造成了多大多大的伤害吗？
但是，渐渐地，就没感觉了。耳边是停不下来的念经，妈妈每断一次句，都要敲一敲她的碗，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我低着头吃着饭在心里默数，到第二十三次的时候，我吃完了。
“好的，妈妈，我知道的。我吃完了，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好的，去吧。”
第二天，我低着头走进课室，很明显，课室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取而代之是一些窃窃私语，其实，一点也不小声，我都能听到，不过没关系，我当没听到就好了，没人和我说话也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没人说话。
我打开书，沉默地开始复习，中考近在眼前，我不能为了这些影响了我的心情。
两个月过去了，中考成绩出来了，我离满分查了四十六分，比省重点高中的分数线高出了二十多分。
妈妈非常非常高兴，她问我有什么想要的。
确实，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应该开心啊，但是我苦思冥想，好像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真懂事，懂得给妈妈省钱。”妈妈笑眯眯地说。
3
我进了学校，妈妈帮我铺好床就走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家读书。
学校好大啊，我站在宿舍楼门口，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学生，他们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真好，我一个人也不认识诶。
跟着大流，我来到了教学楼，进了课室，随便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班会还没开始，班里嬉闹声很大，听起来他们很多都是初中同学，优秀的人和优秀的人肯定打小就是在一个圈子里的吧，我和他们，应该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捏紧了书包带子，我在心理默默祈祷，希望以后的日子可以开心一些。
中间是十来个人聚在一起说笑，很明显地，他们的中心是一个男生，看到他的瞬间我就想起少年意气这个词，张扬恣意的神情十分的吸引人。
“顾炎，我看我们班有个叫袁淼淼的女生，和你名字好配喔。”
“哈哈哈哈哈，别吧，难道不是她克我吗？”
接下来是一阵笑声，我却尴尬地满脸通红，希望他们能晚点认识我。
好巧不巧，第一次随机分配同桌，顾炎真的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很想说些啥，但说不出口，只能低着头沉默。
幸好，他先开的口。顺理成章地，我们两个越来越熟，当他的手第一次放在了我的头上时，我们两都愣住了。
他缩回了手，缩到一半又顿住了，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小声说“我知道，袁淼淼，你……应该也喜欢我吧？”
我本来愣住了看着他，听到这话又想低下头去。
“别低！”顾炎沙哑着说道，用手托着了我的头，“每次和你说话，你明明想回答的，但是你总是低头，我想听，告诉我好不好？”
我的脸应该是红透了，因为我能感觉到血液全在往上涌，是啊，为什么，我不敢说出来呢，面对妈妈，面对不友好的评论，我都沉默了，但是我不开心。这一次我想说出来，表达我自己的想法，也许，事情会不一样的。
“嗯。”我轻轻的哼了一声。
顾炎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他那一刻好像初升的太阳那样耀眼。
家里是令人窒息的沉默，我攥着那张数学试卷，惴惴不安地站在整洁的客厅中央。
试卷上赫然写着，四年级，袁淼淼，跟在后面的是大大的用红笔圈起来的91分。
“让开，我要拖地。”妈妈的语调毫无起伏，我往旁边让了让，冰冷的拖把擦过我的脚踝，我又往旁边挪了一点位置。
“妈妈……这次是我没考好，下次不会了……”我越说越小声，头也越来越低。
还是沉默，只有拖地的声音。
我已经站了十分钟了，好吧，我知道我再站下去也不会有回应，慢慢地，我挪动着回到了房间。
我坐在椅子上，轻轻地抚平那张因为紧张而揉皱的试卷，91分，二十来名的样子吧，确实不太好，至少对于妈妈来说是不够好的，唉。
好烦，不想继续思考了，脑子像塞满了浆糊般地滞涩。
于是我随手旁边拿起昨晚看到一半的小说，很快我便沉醉在剧情之中。
砰，房门开了，我被吓了一跳。“吃饭。”妈妈毫无表情地站在门口，看到我手中的书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接着，她走去饭桌前，边走边说，“不知道天天捧本破书看什么看，能当饭吃？能提高你的成绩？”
我默默放下书，走到饭桌前，脸几乎要埋在桌子上。
妈妈敲了敲她的碗，冷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但其实我知道她要说什么。“脸这么低干嘛，要数你吃了多少粒米吗？吃这么快干嘛，急着回房间，不想在这里呆着是吧，天天在家关着门不说话，你把家人当什么？天天看小说，能不能看点习题册？”
这些话如同无数次播放的背景音乐，令我胃口全无，扒完剩下的两口饭，我甚至有点想做呕。
2
袁淼淼，妈妈说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我像水一样温柔。
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听起来是个很好的寓意，但我总是想，如果我强硬一些，去表达自己的想法，不那么顺服别人，会不会生活会舒服一些？
我家交不起私立初中高昂的学费，也没有渠道去找好的公立初中的后门，理所当然地，我被派位进一所普普通通的初中。
那间初中离我家挺远的，妈妈特意在旁边找了间二室一厅，陪着我读初中。
“淼淼啊，妈妈初中成绩很好的，但是因为你外公，没读上高中，你一定要读上高中啊，百分之五十的筛选率，妈妈相信你可以的。”
“好。”我拽着书包带子，低着头答应到。
早上起床，去学校，回家写作业，看习题册，睡觉。生活就像流水线一样乏善可陈，明明是最应该鲜活绽放的年龄，我却活成了木偶。只有藏在抽屉里的一本本书才是我闲暇时间能够停靠的港湾。
一天，我打开班群，密密麻麻几百条消息，我本来想退出，映入眼帘的却是我的名字，我从没在班群说过话，怎么会这样？
“怎么回事，家长群怎么开始讨论早恋了？”
“我的妈呀，刚刚我妈就来我房间说了一大通，真的受不了，我都恋爱一个学期了，好笑。”
“谁说的啊，这么没素质。”
“我翻翻，好像是袁淼淼的妈妈。”
“不是吧，平时看她不说话，以为只是什么文静学霸，没想到她是这种人。”
“不是因为她自己没人追吧哈哈哈，没得谈恋爱，所以才会和家长说这些事，典型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本来长得还挺好看的，但是她老不说话，谁愿意和她玩啊。”
“现在更加不想和她玩了。”
而后，下面是一排一排的“加一”。
有点晕眩，我扶住桌角，我，我没说过这些事啊，我急切地在聊天框打出这些字，但是，他们接下来开始聊昨天学校的饭菜不好吃的话题。
我顿住了，慢慢地删掉，看着他们聊得热烈，为什么呢，为什么呀，我没干过这些事啊，妈妈为什么说这些啊，鼻子不知道为何就突然酸涩，我可能……生来就是一个小丑吧。
晚饭桌上，妈妈敲了敲她的碗，“淼淼，妈妈现在看那些公众号，说你们这个年纪早恋的很多啊。”
“你这个年纪，是奋斗的年纪，是学习的年纪，不要谈那些什么恋爱，走得下去吗，现在你们都没有为自己负责的能力，是不能够谈恋爱的。”
“最重要的是学习，知道吗？妈妈很后悔，你看这个房子，三年前我们租的，现在涨了一百万，要是当时我买下来就好了，妈妈没这个眼光，就是因为没读书啊。”
“不读书，以后吃什么，住什么，妈妈没有本事，没有本事让你啃老，你只能自己努力，你知道这个房子租了三年花了我们家多少钱吗？”
……
我本来听到这些话，眼泪止不住地就要流下来，凭什么，看那些公众号就在班群说这种话，我平时不够乖吗？不够让你放心吗？知道这些话对我造成了多大多大的伤害吗？
但是，渐渐地，就没感觉了。耳边是停不下来的念经，妈妈每断一次句，都要敲一敲她的碗，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我低着头吃着饭在心里默数，到第二十三次的时候，我吃完了。
“好的，妈妈，我知道的。我吃完了，我先回房间写作业了。”
“好的，去吧。”
第二天，我低着头走进课室，很明显，课室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取而代之是一些窃窃私语，其实，一点也不小声，我都能听到，不过没关系，我当没听到就好了，没人和我说话也没关系，反正我本来就没人说话。
我打开书，沉默地开始复习，中考近在眼前，我不能为了这些影响了我的心情。
两个月过去了，中考成绩出来了，我离满分查了四十六分，比省重点高中的分数线高出了二十多分。
妈妈非常非常高兴，她问我有什么想要的。
确实，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应该开心啊，但是我苦思冥想，好像真的没什么想要的。
“真懂事，懂得给妈妈省钱。”妈妈笑眯眯地说。
3
我进了学校，妈妈帮我铺好床就走了，这是我第一次离家读书。
学校好大啊，我站在宿舍楼门口，看着前面熙熙攘攘的学生，他们都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说说笑笑的。
真好，我一个人也不认识诶。
跟着大流，我来到了教学楼，进了课室，随便找了个偏僻的位置坐下。
班会还没开始，班里嬉闹声很大，听起来他们很多都是初中同学，优秀的人和优秀的人肯定打小就是在一个圈子里的吧，我和他们，应该还是有很大距离的。
捏紧了书包带子，我在心理默默祈祷，希望以后的日子可以开心一些。
中间是十来个人聚在一起说笑，很明显地，他们的中心是一个男生，看到他的瞬间我就想起少年意气这个词，张扬恣意的神情十分的吸引人。
“顾炎，我看我们班有个叫袁淼淼的女生，和你名字好配喔。”
“哈哈哈哈哈，别吧，难道不是她克我吗？”
接下来是一阵笑声，我却尴尬地满脸通红，希望他们能晚点认识我。
好巧不巧，第一次随机分配同桌，顾炎真的坐在了我的旁边。
我很想说些啥，但说不出口，只能低着头沉默。
幸好，他先开的口。顺理成章地，我们两个越来越熟，当他的手第一次放在了我的头上时，我们两都愣住了。
他缩回了手，缩到一半又顿住了，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小声说“我知道，袁淼淼，你……应该也喜欢我吧？”
我本来愣住了看着他，听到这话又想低下头去。
“别低！”顾炎沙哑着说道，用手托着了我的头，“每次和你说话，你明明想回答的，但是你总是低头，我想听，告诉我好不好？”
我的脸应该是红透了，因为我能感觉到血液全在往上涌，是啊，为什么，我不敢说出来呢，面对妈妈，面对不友好的评论，我都沉默了，但是我不开心。这一次我想说出来，表达我自己的想法，也许，事情会不一样的。
“嗯。”我轻轻的哼了一声。
顾炎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他那一刻好像初升的太阳那样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