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傍晚，我点交东西时，镇馆之宝，一级文物，要我命都赔不起的良泽文化大玉壁，不见了。
我挪开骨签，眼睁睁地看到锦盒里，只剩了玉璧的压痕，而真的东西，不翼而飞。
我掂量着锦盒，强自镇定：这巧合明显得很，我想我能猜到是谁。
关上点交清单，我打发走物流的人，火速上楼汇报工作。
锅可不能让我一人背。
消控室的屏幕前，我把“社死”的录像，展示给领导看：
“早上拿盒子，还沉甸甸的，失踪就在我走开的这段时间。”
馆长面无血色，在盯另一块屏，是库房的监控录像，但除了我回旋的身影，真没个啥。
“李馆，这个人有问题，绝对。”
我恨不得把馆长的头，拍向那姓裴的，那个满口鬼扯的混蛋，那个神出鬼没的最大嫌疑人。
但馆长没得兴致：“你见他拿了？能从他手里抠出这壁？”
“想重点！”馆长的嘴直哆嗦，“该怎么收场，收场，收场！”
我感觉关死的门，要被他的咆哮炸开。
哎，这领导空降，不是业务线升上去的，遇事呢，重点就是对上头的大人咋交代。
但我不依不饶：“我怀疑，这人缠上我，就是为玉璧。不是他，也是相关的人干的。”
——他还画下符号，仪式性地害人，水淹火烧，栽赃偷窃。只因我有宝库钥匙，类似武侠片里，手握藏宝图，遭到江湖追杀。
当然，我话没说完，馆长早没影，找心腹商量重点去了。
我呆坐到天黑，得知领导们商量的重点是，瞒下这事。
的确，丢失一级文物，比失火严重千百倍。
谁都不想死啊，瞒下，是业界潜得不能再潜的规则。
瞒也不容易，还讲技术：他们借口玉璧金贵，说汇展公司要50万的保险费，否则不运。博物馆穷行业，借展方搞不到这经费，也就不要大玉璧去展览了。
我抹把脸，嘘口气，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毕竟，璧是在我手上丢的。
纸包不住火，在暴露前，那东西必须偷偷地找回来！
领导定下战略，小卒子只能埋头过河。
工位的电脑上，窗口满满。我查了半夜资料，脑子里，大致勾勒了幅恶势力猖獗图：
去年，业界地震过一次。五代的吴王墓，在某区政府的眼皮底下，被盗贼打了个洞，神不知鬼不觉地，掏出了175件东西。
区政府要面子，秘而不宣。结果文物在海关被拦截，媒体报道，举国震惊。
接下来，背锅的背锅，严打的严打，相关部门忙了个够呛。而忙活的成果，有文件发下来：
打掉犯罪团伙70个，抓获嫌疑人1212名，追缴涉案文物1.9万余件…
这是一省的战绩，真多。
黑沉中，我认着屏幕上发亮的字，眼睛生疼，胸口也疼：我在省城，这意味着，至少有35个团伙，在我周围虎视眈眈，觊觎我钥匙啊！
“你说得像杀猪盘。”
对面，调查我的警官，朝我亮反诈APP，示意我学习学习。
是的，暗中调查，公安也入伙。失踪案，能瞒到区级政府，上头调动了警察帮忙。
“大概。诈文物，跟诈钱差不多。”
我对着自己的“社死”视频，把那裴松，点了又点：“这人在诱惑我。”
一嘴毛的老警官，啪嗒按回车键。
我明白，我这么说，等于承认自己是猪，猪头猪脑地，被人诈走一级文物。
“诱惑你监守自盗，把东西拿给他？”
“我没。”
我不想多说。反正大有嫌疑，不在乎罪加一等。
“监控有一段空白。”
“烟气导致，我那时是在库房，但那个人也在。”
“他怎么进去的，你让他进去的……”
“我？”
我突然意识到个漏洞：裴松用杀猪盘诈我，是在东西失踪时，这就不叫杀猪盘，而叫调虎离山。
他怎么进库房的？不是我放的。那他该是诈了其他人，最大可能，蜜月假的男同事，或是陈老？
但一切，又无凭无据。
我想交代裴松说他是神仙飘进去的，想想，估计这警官会把我当成想逃脱嫌疑的神经病。
“按身份证，他是东海大学老师，法国留学过，做考古人类学，背景很清白。”
毛嘴警官若有所思，将电脑屏转向我，没继续逼供：“这璧当年来之不易，好像，就是这身份证上的地址出的。”
“福尔摩斯的死对头，也大学老师，凭什么老师就清白。”
我懒得听，只想狡辩。因为屏上，含笑的眯眯眼，像在说你能拿我咋地？我看着气死，只恨没先人肉下这人。
“不能这么对比。没有证据，不能查他。”警官合上电脑，稍闭了下眼，手压嘴毛，“你在找替罪羊吧？”
这声很低，但如同匕首出鞘，把我刺了个窟窿:
原来，我一路都在暴露“心虚”，话里无数漏洞，但凡有点经验的来查，都会认定我就是那玉璧大盗。
百口莫辩了。
说羊，羊到。
我窘到极点时，警官口中的“替罪羊”，推开了会议室门——是被电话叫来。
“裴老师。”警官起立，像是尊重斯文人，推去一把椅子。
好你个头！我眼神问候，这盗墓团伙代表，诈我入局的恶棍，陷我于不义的罪魁！
“警官，你们可在跟超自然势力斗争，这家伙说他是神仙，偷玉璧就跟孙悟空偷蟠桃似的。” 我豁出去。
“陆警官，小丫头片子，一路规矩，体制考了三年，没理由二年不到，就自砸饭碗。”
裴松视我如空气，对那警官，如话家常地说。
“可她嫌疑最大。”我被指到。
“要说拿东西，我嫌疑，比她大。”
裴松字字咬重，拉椅子坐，上瞄的眼紧绷，让眼睑流转的光，黑起来。
我没体会他好意，只大脑空白：这货舍身救我？他称陆警官，难不成手段通天，连警察也攻略了？
“你腿还没好？”见人慢一拍，警官主动把椅子往前挪。
“被个防爆钢叉叉过，一疼，我就拿起那些玉。”裴松笑，但字仍是有力地咬住。
“我后面再问你。”警官一拍他肩，利索地走了。
此情此景，我还能想啥？
我猛砸自己头：这家伙有前科吧，蹲过号子？蹲完出来继续偷，连警察都鬼见愁吗？
裴松救了我一命，理直气壮地蹭我一顿饭。
“神仙不是餐风饮露么？”
青豆，番茄豆腐，炒芹菜，我按吃素的标准招待他。
“在天上可以，人间不行，得入乡随俗。”
神仙接过食堂铁盘，砸吧起来。
“你能不能少装点，裴老师？”
“你称本座人间身份也行。”
我恨不得拍案而起。但拍到一半，也注意到座位四周，或近或远，坐了些我不认识的人。
在单位食堂，这很诡异。嗯，也不诡异，毕竟东西失踪，我嫌疑最大……
“仙君，能否给小妖指点迷津？”我不强求裴说人话了。
“已经指过，干嘛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裴松抹耳朵，拉下黑色口罩，剁筷子。
说实话，古东西看久，我就迷这类古典长相，一身书卷气的仙，比起花痴屏保图，这本尊现身，真真秀色可餐呃。
“啥话？”我木了。
“说你能见本座就不是普通人。”裴松嫌寒碜似的扒菜，“二千年前，你师傅东方仙君，也是我师傅。”
黑话我懂了。两年前，我导师东方明督我论文，对那些难死人的鬼画符，告诉我有个师兄，在史前刻画符号上蛮懂。
师兄早早毕业，留学海外，去邮件请教，也只知道了个Pine Pei的花名。
我放下警惕，在肚皮里嗤笑起，呵，难怪裴老师说是见故人。
可，那玉璧……
“人间真是污浊。”我还没反应完，裴松忽地仰天一叹。
这，又是啥黑话？
我鼻子一抽，四下瞅瞅，明白只是大实话：
餐厅一角的管道，正在汩汩冒臭水，黑黄夹杂着绿油，貌似大便和馊水狭路相逢，正齐头并进来祸害人间。
半地下的餐厅管道，台风天堵过，但眼下这天朗气清的……
“你不去看看吗？”
谪仙般的裴师兄，已处在一片臭水的汪洋中。
库房？我踩上大便拔腿就跑。
我挪开骨签，眼睁睁地看到锦盒里，只剩了玉璧的压痕，而真的东西，不翼而飞。
我掂量着锦盒，强自镇定：这巧合明显得很，我想我能猜到是谁。
关上点交清单，我打发走物流的人，火速上楼汇报工作。
锅可不能让我一人背。
消控室的屏幕前，我把“社死”的录像，展示给领导看：
“早上拿盒子，还沉甸甸的，失踪就在我走开的这段时间。”
馆长面无血色，在盯另一块屏，是库房的监控录像，但除了我回旋的身影，真没个啥。
“李馆，这个人有问题，绝对。”
我恨不得把馆长的头，拍向那姓裴的，那个满口鬼扯的混蛋，那个神出鬼没的最大嫌疑人。
但馆长没得兴致：“你见他拿了？能从他手里抠出这壁？”
“想重点！”馆长的嘴直哆嗦，“该怎么收场，收场，收场！”
我感觉关死的门，要被他的咆哮炸开。
哎，这领导空降，不是业务线升上去的，遇事呢，重点就是对上头的大人咋交代。
但我不依不饶：“我怀疑，这人缠上我，就是为玉璧。不是他，也是相关的人干的。”
——他还画下符号，仪式性地害人，水淹火烧，栽赃偷窃。只因我有宝库钥匙，类似武侠片里，手握藏宝图，遭到江湖追杀。
当然，我话没说完，馆长早没影，找心腹商量重点去了。
我呆坐到天黑，得知领导们商量的重点是，瞒下这事。
的确，丢失一级文物，比失火严重千百倍。
谁都不想死啊，瞒下，是业界潜得不能再潜的规则。
瞒也不容易，还讲技术：他们借口玉璧金贵，说汇展公司要50万的保险费，否则不运。博物馆穷行业，借展方搞不到这经费，也就不要大玉璧去展览了。
我抹把脸，嘘口气，准备迎接狂风暴雨。
毕竟，璧是在我手上丢的。
纸包不住火，在暴露前，那东西必须偷偷地找回来！
领导定下战略，小卒子只能埋头过河。
工位的电脑上，窗口满满。我查了半夜资料，脑子里，大致勾勒了幅恶势力猖獗图：
去年，业界地震过一次。五代的吴王墓，在某区政府的眼皮底下，被盗贼打了个洞，神不知鬼不觉地，掏出了175件东西。
区政府要面子，秘而不宣。结果文物在海关被拦截，媒体报道，举国震惊。
接下来，背锅的背锅，严打的严打，相关部门忙了个够呛。而忙活的成果，有文件发下来：
打掉犯罪团伙70个，抓获嫌疑人1212名，追缴涉案文物1.9万余件…
这是一省的战绩，真多。
黑沉中，我认着屏幕上发亮的字，眼睛生疼，胸口也疼：我在省城，这意味着，至少有35个团伙，在我周围虎视眈眈，觊觎我钥匙啊！
“你说得像杀猪盘。”
对面，调查我的警官，朝我亮反诈APP，示意我学习学习。
是的，暗中调查，公安也入伙。失踪案，能瞒到区级政府，上头调动了警察帮忙。
“大概。诈文物，跟诈钱差不多。”
我对着自己的“社死”视频，把那裴松，点了又点：“这人在诱惑我。”
一嘴毛的老警官，啪嗒按回车键。
我明白，我这么说，等于承认自己是猪，猪头猪脑地，被人诈走一级文物。
“诱惑你监守自盗，把东西拿给他？”
“我没。”
我不想多说。反正大有嫌疑，不在乎罪加一等。
“监控有一段空白。”
“烟气导致，我那时是在库房，但那个人也在。”
“他怎么进去的，你让他进去的……”
“我？”
我突然意识到个漏洞：裴松用杀猪盘诈我，是在东西失踪时，这就不叫杀猪盘，而叫调虎离山。
他怎么进库房的？不是我放的。那他该是诈了其他人，最大可能，蜜月假的男同事，或是陈老？
但一切，又无凭无据。
我想交代裴松说他是神仙飘进去的，想想，估计这警官会把我当成想逃脱嫌疑的神经病。
“按身份证，他是东海大学老师，法国留学过，做考古人类学，背景很清白。”
毛嘴警官若有所思，将电脑屏转向我，没继续逼供：“这璧当年来之不易，好像，就是这身份证上的地址出的。”
“福尔摩斯的死对头，也大学老师，凭什么老师就清白。”
我懒得听，只想狡辩。因为屏上，含笑的眯眯眼，像在说你能拿我咋地？我看着气死，只恨没先人肉下这人。
“不能这么对比。没有证据，不能查他。”警官合上电脑，稍闭了下眼，手压嘴毛，“你在找替罪羊吧？”
这声很低，但如同匕首出鞘，把我刺了个窟窿:
原来，我一路都在暴露“心虚”，话里无数漏洞，但凡有点经验的来查，都会认定我就是那玉璧大盗。
百口莫辩了。
说羊，羊到。
我窘到极点时，警官口中的“替罪羊”，推开了会议室门——是被电话叫来。
“裴老师。”警官起立，像是尊重斯文人，推去一把椅子。
好你个头！我眼神问候，这盗墓团伙代表，诈我入局的恶棍，陷我于不义的罪魁！
“警官，你们可在跟超自然势力斗争，这家伙说他是神仙，偷玉璧就跟孙悟空偷蟠桃似的。” 我豁出去。
“陆警官，小丫头片子，一路规矩，体制考了三年，没理由二年不到，就自砸饭碗。”
裴松视我如空气，对那警官，如话家常地说。
“可她嫌疑最大。”我被指到。
“要说拿东西，我嫌疑，比她大。”
裴松字字咬重，拉椅子坐，上瞄的眼紧绷，让眼睑流转的光，黑起来。
我没体会他好意，只大脑空白：这货舍身救我？他称陆警官，难不成手段通天，连警察也攻略了？
“你腿还没好？”见人慢一拍，警官主动把椅子往前挪。
“被个防爆钢叉叉过，一疼，我就拿起那些玉。”裴松笑，但字仍是有力地咬住。
“我后面再问你。”警官一拍他肩，利索地走了。
此情此景，我还能想啥？
我猛砸自己头：这家伙有前科吧，蹲过号子？蹲完出来继续偷，连警察都鬼见愁吗？
裴松救了我一命，理直气壮地蹭我一顿饭。
“神仙不是餐风饮露么？”
青豆，番茄豆腐，炒芹菜，我按吃素的标准招待他。
“在天上可以，人间不行，得入乡随俗。”
神仙接过食堂铁盘，砸吧起来。
“你能不能少装点，裴老师？”
“你称本座人间身份也行。”
我恨不得拍案而起。但拍到一半，也注意到座位四周，或近或远，坐了些我不认识的人。
在单位食堂，这很诡异。嗯，也不诡异，毕竟东西失踪，我嫌疑最大……
“仙君，能否给小妖指点迷津？”我不强求裴说人话了。
“已经指过，干嘛把我的话当耳边风。”
裴松抹耳朵，拉下黑色口罩，剁筷子。
说实话，古东西看久，我就迷这类古典长相，一身书卷气的仙，比起花痴屏保图，这本尊现身，真真秀色可餐呃。
“啥话？”我木了。
“说你能见本座就不是普通人。”裴松嫌寒碜似的扒菜，“二千年前，你师傅东方仙君，也是我师傅。”
黑话我懂了。两年前，我导师东方明督我论文，对那些难死人的鬼画符，告诉我有个师兄，在史前刻画符号上蛮懂。
师兄早早毕业，留学海外，去邮件请教，也只知道了个Pine Pei的花名。
我放下警惕，在肚皮里嗤笑起，呵，难怪裴老师说是见故人。
可，那玉璧……
“人间真是污浊。”我还没反应完，裴松忽地仰天一叹。
这，又是啥黑话？
我鼻子一抽，四下瞅瞅，明白只是大实话：
餐厅一角的管道，正在汩汩冒臭水，黑黄夹杂着绿油，貌似大便和馊水狭路相逢，正齐头并进来祸害人间。
半地下的餐厅管道，台风天堵过，但眼下这天朗气清的……
“你不去看看吗？”
谪仙般的裴师兄，已处在一片臭水的汪洋中。
库房？我踩上大便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