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爱

第1章

三个月前,我妈跪在地上,求我把自己的器官换给和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继妹陆向晚。

三个月后,我妈又哭着来找我,让我取消婚约,把我的未婚夫小哲让给继妹。

见我不愿意,我哥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

“晚晚已经得了抑郁症,你这个做姐姐的连她这点心愿都不能满足吗?”

可我呢?三个月之后我就要死了。

有谁在乎过。

1

我就叫徐素素,明天就是我大婚的日子。

可我妈和我哥却在婚礼前夜来到我房间,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我妈膝盖一软跪在我面前。

“妈求求你,婚礼的事儿再拖一拖好不好,晚晚需要小哲的陪伴,她一个抑郁症患者,如果知道了你们结婚的消息,病情会恶化的。”

她嘴里说的小哲,是我的未婚夫。

见我没有答应,哥哥冲了过来,不由分说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晚晚可是你妹妹呀,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要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我捂着通红的脸,嘴角却扬起一丝苦笑。

为了让妹妹开心,所有人都在劝我把明天就要成为我老公的男人让给她。

甚至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

“是不是晚晚提的任何要求,你们都无条件满足,哪怕牺牲我也在所不辞?曾经要求我捐献器官,现在又要求我延迟婚礼,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我哥被我这么一问,语气一下子软了下来:

“晚晚失去了小哲会疯的,哥哥答应你,只要她抑郁症治疗有起色,我们立马就给你们张罗婚礼的事。”

他抿了抿嘴唇,把声音压的很低:“只是现在不行……”

我妈见我不听劝,又上来苦口婆心的劝我:“素素你不要再固执了,难道你想看着晚晚出事你才开心吗?”

我捂住耳朵,不想听他们说一个字,心里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无力感。

同是女儿,我和陆向晚却在待遇上天壤之别。

她仗着自己抑郁症公然提出各种无理请求,而我必须无条件听从她的命令。

甚至包括把小哲让给她。

更让我心寒的是,母亲和弟弟也都赞同她的意见,逼我交出小哲。

哪怕明天我们就要举行婚礼!

这时外面传来了猛烈的敲门声,我知道小哲来了。

这是我唯一的希望,只要小哲不同意,他们的计谋就休想得逞!

门被打开的瞬间,小哲穿着新郎礼服出现在我面前。

我急忙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死死的握住他的手,一头扎进他怀里。

我听着母亲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劝说着我放弃婚礼,眼睛看向小哲。

我知道他一定会站在我这边。

可我没想到的是,他却一把推开我,冲着母亲和哥哥不停的点头:

“其实……我觉得伯母说的对,我们的婚礼延迟一下没问题。”

我一下子愣住了。

没想到连小哲也这么说!

他是他曾经口口声声说爱我,想立刻就娶我回家。

可是陆向晚的出现,这一切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看见我错愕的表情,他又解释道:

“你放心,我爱的人是你,我只是暂时陪晚晚度过这段最痛苦的时期,等她康复了,婚礼依旧继续,”他一脸温柔:“放心吧,不会让你等很久的。”

我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眼看着三人兴高采烈的讨论着妹妹的治疗方案。

这一刻我似乎成了多余的人。

一场没有新郎的婚礼,又有什么意思呢?

罢了,我瞟了床头的抽屉,里面放着我的检验报告单。

那是上个月我去医院时候确诊的。

胃肿瘤晚期,医生说我的生命不会超过三个月。

知道检验结果后我没有哭,反而开怀大笑。

我终于要离开这人世间了。

陆向晚这么喜欢抢走我的东西,现在好了,我曾经拥有的一切,都会成为她的。

2

我妈未经我同意便给所有人发了短信。

委婉的告诉大家,婚礼取消了。

小哲也按我妈的吩咐告诉所有的亲戚,婚礼延期。

而本来是婚礼主角的我,却像一个局外人。

就在三个月前,我的继妹陆向晚患了重病,医生要求必须换肾才能活下去。

陆叔叔和我妈心急如焚,拉着全家人过去做配型。

自然也包括我。

而结果出来的当天,一向不被重视的我,却被父母带着来到我心仪已久的那家火锅店吃饭。

要的是麻辣锅。

看着同桌上大快朵颐的三人,我瞬间胃口全无。

原来我才是这场饭局里最多余的人。

“素素啊,配型结果显示你和妹妹的器官很匹配,现在唯一能救她的人就是你了。”我妈从火锅里捞出一块羊肉,笑着放在我碗里。

“这是你最爱吃的,多吃一点!”我妈一脸姨母笑。

看着碗中的羊肉,我皱皱眉,放下筷子,端起一杯饮料一饮而尽。

“你怎么了,怎么不吃呢?”我妈看我神色不对,皱起了眉头。

“我一向不吃辣……”

空气瞬间安静了,不知过了多久,哥哥突然忽地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晚晚得了重病!这么大的事让我们茶饭不思,好不容易出来吃点好的,你却还要斤斤计较要不要吃辣?”

妈妈的眼泪也要流出来:“素素,你这样做太让妈妈寒心了,你知不知道晚晚的生命危在旦夕,而你却不关心她的生死,却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对我们挑三拣四的。”

而坐在我身边的继父,却苦着一张脸,一言不发。

果然一切又成了我的错了。

在这个家这么多年,受指责的人永远都是我。

似乎我天生带着原罪来到了这个家。

我苦笑着,看向我妈。

“是不是只要我捐献了肾,你们就不再勉强我做不愿意做的事?”

“那当然了!”我妈立马对我改变了态度,顿时两眼放光:“妈以自己的名誉保证。”

我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可三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情绪,而是如释重负的长出了一口气。

……

山城的多急雨,火锅吃到一半,突然雷声大作。

“轰——”

声音震耳欲聋,吓得我一哆嗦。

我从小就胆小,最害怕的就是打雷。

“轰——”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伴随着轰隆隆的雷鸣,豆大的雨点敲打着大地。

我妈见状赶紧丢下筷子,穿上雨衣往外跑。

“这顿饭我先不吃了,晚晚这孩子胆子小,受不得惊吓,刚刚的雷声太大了,我怕她一个人在医院里害怕。”

“我和你一起去,素素你自己先吃,”陆叔叔从钱包里甩出500块钱:“剩下的你自己留着花。”

“等等我,我也去……”

看着三人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我心里难受极了。

外面依旧雷声大作,我蜷缩着身子,捂住耳朵,眼泪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我好害怕。

我想起曾经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他很疼爱我,每到雷雨之夜他都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结实的肩膀让我拥有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那时的我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可不知什么时候这一切都变了。

十年前父亲因为一场大病走了,而母亲带着我和哥哥嫁给了陆叔叔。

陆叔叔是个热情开朗的男人,对我和哥哥很好,而他的女儿性格也很阳光,愿意和我们做朋友。

反倒是我,自从父亲去世后,我一直没有走出这段童年阴影,慢慢我变得郁郁寡欢,成了大家不愿接近的孩子。

最后就连我最后的亲人,我的母亲和哥哥都离我远远的。

我闭上眼睛,听着急雨击窗噼啪作响,在冷空气里不住的打颤。

手里能抓住的,只有那五百元的崭新人民币。

可没有人在乎我的感受,他们都去管妹妹了。

只剩下这顿本就不属于我的火锅和五百块钱。

窗外电闪雷鸣,我一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突然觉得释怀了。

死都不怕了,还怕活着吗?

有时候我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我挺好的,妈妈,哥哥,陆叔叔和妹妹才是一家人。

我的死,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每次我喜欢什么东西,只要我妹妹开口要,妈妈就会毫无理由的偏袒妹妹。

就连我哥在潜移默化下,对我也变得冷漠了。

在他眼里我是个无理取闹的孩子,相比性格活泼开朗的晚晚,他理所当然会更爱她一些。

晚晚会理所当然的坐在哥哥身边,吃他亲手剥的瓜子,会心一笑。

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的自然。

有段时间晚晚偷偷找到我,在我耳边小声说着:“现在你妈妈和哥哥都属于我了,你在这个家是个累赘。”

看着我发红的眼睛,她嬉笑着跑到妈妈身边,抱着妈妈的腿卖起萌来,又转过头冲我做了一个刮鼻梁的动作。

3

想到这里思绪戛然而止。

腹部的剧烈疼痛,把我的思绪强行拉了回来。

我瑟缩在墙角,一口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地上,鲜红又凄凉。

我手里紧紧握着订婚戒指,那是小哲曾给我许下的承诺。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多么讽刺的一句话,我曾经信以为真,期盼着有朝一日能穿的婚纱出现在他面前,做他的新娘。

可是现在,就连他都离开我了。

我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这陌生的世界里,胸口剧烈起伏着喘着粗气,可每呼吸一口,剧烈的疼痛都如烈火般灼烧着我的身体。

我太痛了。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让地上的鲜红变得斑驳陆离。

我挣扎着站起来,把戒指扔出窗外。

我的爱情,再见了。

……

第二天我带好行李,回到了小哲给我买的房子。

“也许我们该聊聊了……”

我按了一下发送键,等待着小哲的回复。

可消息就像石沉大海,我盯着屏幕等了一个多小时。

他始终没有说一个字。

可我却能刷到他的朋友圈,五分钟前发的。

内容是他和晚晚的亲密自拍照。

二人手挽着手,晚晚头上戴着象征着爱情的洁白花环,相视一笑。

如果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对情侣。

我妈打来电话,安慰我放宽心,小哲早晚会回到我身边,对他们的合照不用太在意。

我还想说什么,可我妈却以要为晚晚做饭为由挂了电话。

终究她对我还是不愿意多说一个字。

还好我不孤单,我还有一条养了三年的狗狗可以陪我。

它的名字叫包子。

电话被挂断后了,包子似乎察觉到我神情的异样,拼命的摇着尾巴讨好我,上窜下跳和我做游戏。

我笑着拍了拍它的头:“妈妈有点事,晚些再来陪你玩。”

它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垂着头,眼里充满了哀伤。

……

我来到了陆向晚所在的病房,我妈正在打水为向晚擦洗胳膊。

而哥哥和小哲,一左一右陪着她聊天说笑。

毕竟向晚是我的妹妹,我来关心她一下也是应该的。

可刚走到病房门口,不知怎的,我的胃突然疼了起来,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滚落。

我知道,我的病又发作了。

可我还是咬咬牙,忍着剧痛,迈着沉重的腿走进了病房。

向晚一看我来了,脸猛的一沉,一把拉住小哲的手。

“小哲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他喜欢的是我,你应该把他还给他喜欢的人。”

小哲脸上闪出一丝红晕:“别乱说,没有的事。”

“你别听晚晚乱说,你和小哲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妈赶紧过来解围:“等晚晚康复了,我们还要一起去参加你们的婚礼呢。”

看着二人的手还紧紧的握在一起,我的胸口更痛了。

“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去……”

我摇摇晃晃有些站不稳,可是还没等我离开,陆向晚突然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惨叫声,她双手抱住头,使劲儿的向墙上撞去。

阿哲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你!”陆向晚嘴唇颤抖着,哭的撕心裂肺。

瞬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没人注意到已经面无血色的我。

小哲冲上去一把将妹妹搂在怀里,怜爱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向晚别乱想,我只喜欢你一个……”

我哥急了,狠狠的推了我一把:“你干什么,你要她被你逼疯了才开心吗?”

我强忍着疼,眼泪都要流出来,慢慢向病房门口挪动着,可却被我哥一把拽了回来。

“你别忘了,你从小到大的学费都是陆叔叔出的,现在他的女儿病了,你更应该让着她不是吗?”哥哥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朝我亮了亮。

我还想说什么,可顿时千言万语都卡在胸口,那是钻心的疼。

我感到喉咙里有一股腥味在上涌,我冲进洗手间,两秒钟后,血色染红了整个马桶。

我妈推门而入来给晚晚洗毛巾,看了一眼马桶,眉头一皱。

“素素,这么大人了,来例假也不冲干净,像什么话!”

我已经没有心思再去解释,剧烈的疼痛让我快要昏死过去。

我要离开这。

小心的推开门,突然身后传来刘哲的喊声:

“素素,请你等一下……”

3

小哲从病房里追了出来,他把我的手捧在手心里,眼中闪着自责。

“我和你妹妹真的清清白白,我从来没有做任何对不起你的事。”

“是吗?”我强忍身体的疼痛,掏出手机,上面是去年陆向晚趁我出差,偷偷跑到我家的视频。

小哲眼神一下子慌乱了,指甲生生插进肉里,他低下头默不作声。

“她亲在你脸上,你为什么不躲开?难道真的因为她是我的妹妹,就可以让她为所欲为吗?”

“可是……”小哲面色铁青:“我们就要结婚了,不是吗?这些以前的事为什么不能放下呢?”

放下?

你让我怎么放下?

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妹妹和未婚夫搞暧昧,却无动于衷?

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欺骗自己,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

对不起,我做不到。

“小哲,我想通了,我们的婚事取消吧!我不想再这样自欺欺人下去了,我想你也一样,不如你去寻找自己的幸福吧。”

我转过身,眼泪倾泻而下。

可小哲却从我身后一把抱住我:“素素,我们回去吧,我发誓绝不会再去找你妹妹了,我现在心里只有你。”

“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吗?”

“我不能没有你,我们……”

小哲话音还未落,突然陆向晚疯了似的冲出病房,一把拉住小哲,将他死死拦在身后。

“小哲是我的男朋友,你休想抢走他!”

她把脸转向小哲,吼道:“刘哲,你如果再跟她不清不楚,我告诉你……”她指着医院半开的窗户,一脸狰狞的看着我们。

“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小哲震惊的看着她,慢慢的他抱住我的手松开了,转过身扶着晚晚回了病房。

这一瞬间我终于明白,我的爱终究是一文不值。

4

我打车回到了我和小哲的家,在进屋的那一秒,我昏了过去。

等我再醒来,房间里一眼空空荡荡,只有我一个人。

果然小哲还是选择了晚晚。

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变,看起来依旧是那么温馨。

只不过人不在了,一切都是徒然。

这个家我住了三年,本想有朝一日会成为它的女主人,可没想到我错了。

最终陪伴我的终究是我的小狗包子。

装好所有行李,我抱着包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这个曾经属于我们的家。

两只集装箱,带走这个家里的一切回忆。

我找到了我的闺蜜洛岩,她厌倦了都市尔虞我诈的生活,独自一个人来到甘南草原,买了一栋房子,开起了家庭旅馆。

“你没发烧吧,怎么突然想起到我这儿来了?”洛岩有些不可思议。

“来了再告诉你。”

终于大巴车停在一条巷子前,洛岩来接我,给了我一个深情的拥抱。

“怎么了,我看你清瘦了许多,是不是和男朋友在一起夜夜笙歌?”洛岩不忘打趣道。

“我……”我把声音压的很低:“我的生命只剩下不到三个月时间了。”

“这怎么可能呢?你别乱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掏出化验单递给她,曾经是医生的她一样就看出来其中端倪,不由得惊呼一声。

“你这是……胃肿瘤?”

我无奈的点了点头。

她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我:“这事刘哲知道吗?”

我摇摇头。

“那你母亲和哥哥呢?”

“他们……就没必要知道了吧。”

洛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把我的行李搬上车,车子横冲直撞一路狂飙,扬起的风沙吹起我的鬓角的碎发,这是我从未感觉到的自由。

包子被甘南草原的美所吸引,两只眼睛似乎不够看,车一停它就迫不及待的跳下车,撒着欢儿在一片翠绿中跳跃翻滚。

我笑了,我长眠地下之后,就让包子一直待在这片无忧之地尽情玩乐、幸福终老,也不枉我最后把它带到这里来。

洛岩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我,我发现她的眼睛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见我发觉了,她悠悠的把脸转过去,渐渐哽咽了起来。

“刘哲这个混蛋曾在众人面前发过誓,会对你负责的,他怎么敢……”洛岩紧紧握住拳头,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好了,”我拉住她的双手:“我们就把他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