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奇缘

第三章 一入皇城深似海。

“快去吧,子姹。”三姨母微微错愕,继而也急切道。

我重重点头;“三姨母多保重。”

路上,我仍旧差异无比,因颜家与丞相被诬谋反之事有牵连,爹爹已忙得几日不见踪影了。怎么会突然急召于我?手中捧着那只古色古香的小匣子,伴随着彼起彼伏的步子,小匣子里隐隐传出珠玉撞击的清脆声音。突然间,心也随着慌了起来,仿若怀中揣了只蹦蹦乱跳的小兔子。

书房。

“爹爹?”爹爹背对于我,稍显萧条的身影,略微凌乱的发髻,衬着满室的狼籍,更显悲凉。“女儿给爹爹请安。”微微欠身,我端庄道。

“子姹!”爹爹转身,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略微红肿的眼眸下是密密的细纹,昔日的矫健挺拔似乎已荡然无存。“天欲亡我颜家啊!”

爹爹弓下身子,单手托着额头,万分痛楚道:“有人处处针对我颜家,连那进宫的口谕亦被人篡改了!”

闻言,我睁大了双眸,不可置信道:“怎么会?”顿了顿,我思虑道:“那可是圣上口谕,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

爹爹摇头“口谕而已,又无圣上的玉玺。如今我们即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闻言,我不由紧紧握拳,剔透的玉甲随即陷人掌心,究竟是何人这般可恶?一而再再而三针对我颜家。竟连入宫之日的口谕也篡改了。可难道抬眸,我慌忙问道:“那入宫之日究竟是何日?”

爹爹沉重的话语仿佛月隐形曜,天崩地裂,使我全身都震悚起来。

————“今日。”

话罢,爹爹又重重叹了一口气,挥了挥手对一旁惊的说不出话的笃江道:“快去帮小姐收拾些贴身的东西,简单收拾些便好。”笃江闻言,愣了一愣,随即奔了出去。

“如今也只得这样了。”爹爹起身,不停的在书房内踱步“爹爹已派人告知了弋儿,宫轿不时便到。”停住了脚步,爹爹颇歉意道:“子姹,爹爹自知对不住你,还有你娘亲。”

摇头,已说不出话来,入宫之日竟然是今日!今日!如今,不过两个时辰便日落了,而如果无法在日落之前进宫,那么整个颜家都会因此受到牵连,甚至```````那后果是我万万不敢想象的!

“等过段时日,待你在宫中的情况稳定下来,爹爹再唤人将打点好的行装送入宫中,现在只好先委屈你了。”爹爹负手而立,轻声叹息道,眉宇间满是疲倦和沧桑。“好在宫中的东西应该很齐全吧。”顿了顿,爹爹颇讶异的问道:“对了,怎从来不见你带爹爹送你的那只月桂簪子?可是不喜欢?”

闻言,摇了摇头答道:“不是,那枚月桂簇金押发子姹送给妹妹了。”

闻“月桂簇金押发”时,爹爹微微露出几分窘迫。片刻,他略略难堪道:“你们女儿家的首饰,爹爹总是记不住,你且不要怪爹爹。”

记不住?闻之,我不语,只故作漫不经心的笑笑。

“也好,给了铮儿也好,待哪日爹爹在唤人去薛家做几个更好的来。”爹爹又开始踱步,神色颇为焦急“对了,子姹,听弋儿道,可是唤了个叫‘怜香’的丫鬟去服侍你?听弋儿说那丫头极其聪明伶俐,宫中人委实不可靠,你将那丫头带进宫吧,也好让爹爹省个心。”

正逢笃江上气不接下气的拿了行囊跑了进来,闻爹爹之语,愣了愣,随即跪地道:“恳请老爷让奴婢随小姐进宫,奴婢定会服侍好小姐。”笃江言语中满是迫切,最后一句话已带了微微的哭腔。

“这``````”爹爹面露难色,“可弋儿道”顿了顿,爹爹向跪在地上的笃江道:“你是叫江江什么罢?”闻言,我心中一冷,似有无数针尖刺在心房上。适才微微蓄在心间的温存顷刻间荡然无存。

爹爹,你记不住送给我的首饰名称也就罢了,我不屑和你计较这些。可难道你连服侍了自己女儿十四余年的贴身丫鬟的名字都记不住吗?是,你记不住,你记得住的只是弋哥哥向你提过几次的‘怜香’!

几次,仅仅是几次而已!而笃江可是服侍了女儿十四年!十四年

“回老爷,奴婢笃江,服侍小姐已十四年有余。”话罢,笃江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小姐待笃江恩重如山,奴婢没齿难忘。恳请老爷让奴婢随小姐进宫服侍小姐。”

爹爹略略沉吟,继而用食指揉着太阳穴道:“十四年?也好,想来你和小姐感情不错。”微微停顿,他接着道;“无论如何定要护小姐周全。”

“老爷,小姐,”忽然一小厮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躬身道:“宫轿备好了。待老爷吩咐。”

爹爹闻言,微微颔首,率先走了出去。

镂金的轮辋,丹青画的图案。轿顶是朱红的颜色,华盖四周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吉祥如意琐浮雕。

“爹爹。”跪地,我重重磕了九个响头“女儿就此告别,恭祝爹爹长寿万福。”

爹爹扶起我,纵使有千言万语也只得点了点头,轻声叹息道:“进宫后多加保重。”话罢,他与颜府上上下下五十余人齐声道:“恭送颜选侍。”

我颔首,抬眸最后环视了一周这个我生活了十四余年的地方。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不是吗?

一城终入一门深。

更何况,此城,是皇城。此门。是宫门。

笃江扶我上了轿子,爹爹在一旁冲几位宫人打扮的轿夫恭维道:“有劳几位小兄弟走快些。”话罢,将手中的碎银塞给了轿夫,表情是极为罕见的奉承。

“知道了。”轿夫们接过碎银,颇不耐烦道。碎是碎银,可看上去已是沉甸甸的一小堆。

“起轿——”为首的轿夫长长吆喝了一声,轿子便升了起来,继而不快不慢的走着。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两句诗。曾几何时,我曾痴痴的幻想过,要嫁一个像荆柯那样的大英雄。举案齐眉,白首携老。只是,那些时日如今都已经一去兮不复还````````

终是赶在日落之前进了宫,但许是因我份为尚浅,又或是礼部的人从中作诡,我的居所位于皇宫之中最为偏僻的钟粹宫。钟粹宫坐落在皇城的最西端,不仅偏僻,且荒凉。其正堂为琼华堂,居住着钟粹宫主位琼瑛娘子。钟粹宫北面为春风亭,古意盎然,在红红翠翠中格外精致。只是其南、东、西三面皆树木稀疏,人迹罕至,仅有几座堆叠得造型独特的假山怪石。

而我,便住于最南面的水芝阁。水芝,顾名思义便是莲花了。可这里连座莲池都没有,又怎么可能栽种着莲花?真真是好笑极了。

按规矩的,笃江和水芝阁一行宫人打点好了一切。一行人方才一一向我请安。

但见一个双十年华的宫女和一个容色谦卑的大年纪太监领头跪地道

“奴婢参见小主。”

“奴才参见小主。”

见状,我含笑道:“不必如此多礼,以后大家便是一个宫的了。彼此之间还要多加照顾,互相关照才是。”话罢,我冲笃江使了一个眼色,她立即会意的将跪地的宫人一一扶起。

“谢小主。”我环视一周,整个水芝阁,加上笃江,共有四个宫女,两个太监。

“奴婢暮颜,从七品端人,暂任水芝阁掌事宫女。”只见那个领头的宫女欠了欠身,向前一步道。

“奴才小宏子,正八品侍监,暂任水芝阁掌事太监。”大年纪的太监见状,立即向前一步鹦鹉学舌道。他的话语拖着长长的腔,令人浑身不舒服。

“暂?”我挑眉,“为何是暂任呢?”

“回小主,水芝阁原先的掌事宫女临晰和掌事太监李公公被内务府调走了。所以暂由奴婢和宏公公任掌事宫女、掌事太监。”闻之,暮颜敛眉,面无表情道。

调走?我蹙眉,为何平白无故的调走水芝阁的人?小宏子似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谄媚道:“内务府的人说是黛妃娘娘那人手不够使唤,才从我们这儿调了人。似乎其他新进宫的其他三位小主那也分别调了人。”话罢,他见暮颜意味深长的瞟了他一眼,立即补充道:“奴才也是听内务府的孙公公说的,不知道是真是假。”

闻之,只作漫不经心的笑笑。其余宫人亦纷纷欠身道:

“奴婢燕麦参见小主。”

“奴婢荞麦参见小主。”

“奴才小桂子参见小主。”

见状,我唤笃江呈过紫香木小匣子,又用三姨母临走时拿给我的红漆木钗子将其打开。

微微一笑,我取出一对珍珠扇坠,那珍珠圆润饱满,衬着小小的扇型坠子,很是精致。莲步走到暮颜身侧,我将珍珠扇坠递予她,巧笑嫣然道:“暮颜,这是我这个做小主的一点心意。以后大家跟着我,便有如一家人。倘若我颜子姹有‘春风得意’一日。定不会亏待了你们。”见壮,暮颜微微错愕,似在犹豫该不该接,笃江见如此,便朝她打了个哈哈道:“小姐心意,暮颜就别推辞了。”暮颜轻轻颔首,随即接过耳坠,端正道:“奴婢谢小主赏赐。”转身,我步至宏公公面前,取出一对做工、样式均巧夺天工的小金蝉,冲宏公公笑道:“宏公公,这是你的。”宏公公亦不推辞,立即接过小金蝉,眉开眼笑道:“奴才谢小主赏赐。”

又从小匣子里取出了一些珠钗,细软,唤笃江一一赏赐给余下的宫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静躺在榛木榻上,微微阖眼,却无丝毫睡意。

“小姐?”

挣开双眼,只见笃江莲步走了过来,裙裾擦过地面,发出细微的声响。“小姐为何把那么贵重的东西赏赐给那些宫人?况且,况且还是大夫人的东西!”笃江撅起嘴,一副替我抱不平的模样。

闻之,我摇了摇头,只疲惫道:“江儿,帮我把那个紫香木小匣子拿来。”

笃江领命,呈过紫香木小匣子。我含笑接过,又将其打开——只余下稀稀落落的珠翠。仔细挑选后,我拣出一支极为珍贵的云脚玛瑙卷须簪递到笃江手里。笃江一愣,随即慌张道:“小姐误会了,江儿不是这个意思,江儿只是``````”正巧有宫人轻轻扣了扣雕花沉香木屏风。低声道:“小主,晚膳已经准备好了。”闻言,我瞅了笃江一眼,亦低声道:“我知道,江儿是什么样的人,我颜子姹还会不清楚吗。”顿了顿,我起身对笃江道:“扶我去用晚膳吧。”

晚膳准备的虽不是太丰富,但到也可口。山参炖鸡,翡翠豆腐,元宝鸭,百味蒸菇和蟹黄小笼包。尤其是那元宝鸭,油滑细腻,甚是美味。

用过晚膳后,我实无睡意,又唤一行宫人带领着我在水芝阁附近四处走走。

“小主该歇息了,明日一早便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回宫后还得拜见一宫主位琼瑛娘子。”暮颜见天色渐晚,便接过小桂子打起的灯笼,神色淡然道。

闻之,我轻轻颔首:“也好,今日忙活了一天,大家想必也累了,都早点歇息吧。”

次日。

“小姐,脸向这边侧一些,恩,对。”笃江仔细的为我扑着胭脂,一旁的暮颜淡淡的描着远山。“好了,好了,小姐当真貌如天人!”笃江扑好胭脂,心喜的站到一边拍手道。

“小主。”荞麦端过巨大的菱镜———一袭茶色缠枝桃花刺绣宫装,裙摆徐徐向人收拢。衬得镜中之人身材修长,腰肢纤细。因耳垂尚且未完全消肿,依旧绾倾斜的堕马髻。髻正中一对海棠怒放点金押发。两鬓依旧并一排翡翠珠花,垂下长长的银色流苏。远山眉,春星目,不点唇。只觉镜中人眉目如画,倾国倾城。

“小主,时辰到了,该走了。”忽闻宏公公打了个千儿,拖着长长的调子吆喝道。轻轻颔首,笃江走过来搀扶着我,莲步上了梨花木宫轿。

许是昨晚未歇息好,坐在梨花木宫轿中,空气中夹杂着梨花木的清香,越发使人感到困倦。微微阖眼,便渐渐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小姐,小姐!”朦朦胧胧睁开双眼,便见笃江嬉笑的脸庞,“小姐,到啦!小姐睡的可真沉,简直跟那什么一样。”话罢,笃江冲我挤挤眼,我立刻明白‘那什么’指的是什么。“好你个笃江,竟然敢取消我。”叉腰,我伪作生气状。“好了,好了,小姐快下轿吧。”笃江说完,便纵身一跃,轻盈的跳下了宫轿,还转身冲我拌了个鬼脸。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我俯身正欲下轿,不想许是坐久了,只觉双腿发麻,便一个趔趄向前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