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奇缘

第 十二章 侍儿扶起娇无力。

“小主。”不多时,暮颜又走了进来,“张福安公公求见。”

我愕然:“可是黛妃娘娘宫里的公公?”

暮颜摇头:“是自幼服侍皇上的张福安公公。”暗自惊讶,我即刻放下手中的白玉镯子,理了理发髻道:“唤他进来吧。”

片刻,便有一年过半白百的公公走了进来,着正品深色太监服,我方站起身,他便福身道:“张福安给小主请安,小主安好。”我忙虚扶起他:“公公莫折我的福了,快快起来吧。”

他亦不再客套,直起了身子,眉开眼笑道:“恭喜小主,贺喜小主。”

我莞尔:“公公真是说笑了,何喜之有?”

“皇上今晚翻了小主的牌子,奴才特意来通告小主,”张福安欢欣道,“小主好生准备着吧,下午点的时候会有凤鸾春恩车来接小主的。”

我微微一愣,随即嫣然笑道:“有劳张公公特意跑这一趟。多谢公公了。”张福安摆手:“小主哪里话,这是老奴分内的事。”含笑,我冲暮颜使了个眼色,她立即会意,取了一对和田玉佩,对张福安道:“这是小主的一点心意,公公辛苦了。”张福安推辞:“小主莫折杀老奴了。”暮颜向前一步,将那玉佩硬塞给他:“公公可是不给我们小主面子?”见张福安犹豫,她又道:“以后我们小主还给靠公公多多美言几句才是。”张福安终不再推辞,接了那玉佩,揣到怀里,冲我喜笑颜开道:“小主客气了,日后奴才也要处处依仗着小主呢。”顿了顿,他又道;“如此奴才便先告退了,小主好生准备着。”我又唤一行宫人将张福安送出了水芝阁。

“小姐。”笃江兴冲冲的跟了进来,“太好了,小姐,我们可终于熬出头了。”顿了顿,她又道:“这皇帝老儿也算有眼水了。”

我无奈的看她一眼,只倦道:“江儿,你先下去吧,我想歇一会儿。”

眼见笃江福身退了出去,我方低低叹了一声,心中思绪万千。

纵使我再笨也应猜到今日那人便是当今皇上吧?那日卫黛施的用意已极为明显,想来她亦是知道皇上每年于宣贵妃的忌日都会去牡丹台悼念宣贵妃,方才设下了这样一个局,将我引荐给皇上。

可是,卫黛施真的不爱那个与她同床共枕、权倾天下的男人么?他可是她的夫君啊,她怎的忍心将自己的枕边人推给别的女人一同分享?

不知怎的,我忽然想起他认真凝视着我的双眼、他一身清雅胜似柳烟、他清朗的笑起,眼中温煦,仿若春风拂开了千树万树梨花``````

越发想,我越发心乱如麻``````

“小主,”莲步无声,定是暮颜,“小主,宫中之人自古便是如此,如今,小主亦是走上一条不归之路了。”

我转身,她只自顾自道:“宫中女人最多,但些这女人历来只分两类,得宠的与失宠的。她们或冷酷无情,处处留心,只为了巩固———”我忍不住打断她:“暮颜,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她朝我望来:“小主可知``````奴婢,奴婢从前是服侍琼瑛娘子的。”我诧异不已,她已接着道:“那日小主亦见过琼瑛娘子了吧?”顿了顿,她幽怨道:“正是因卫黛施嫉妒娘子貌美,又琴棋书画无不精通,故狠狠加害娘子,收买了无数宫女太监,又同当时得宠的一些妃嫔串通好,将韫华夫人的第一个孩子小产之事推到了娘子身上,娘子遭奸人所害,百口莫辨。只得被禁足于钟粹宫,至今三年有余。如今,”她忽然朝我跪下,“奴婢在此恳求小主,待小主出人头地,立足于后宫之日,定帮娘子洗刷冤屈,还娘子清白。”说完,她重重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而奴婢定舍身服侍好小主,助小主早日出人头地。”

我扶起她,感触万千,不想暮颜竟是这般重情重义之人,也难怪那日见了琼瑛娘子,一幅病恹恹,无语泪两行的样子,原来竟是遭卫黛施所害成,方这个地步``````

我望向暮颜,虽只是短短几天的相处,可在我心中,她一直是个冷静、从容、睿智、淡漠的女子,不想``````

我轻启樱唇:“好,暮颜,我答应你,到时我一定竭尽全力还琼瑛娘子清白。”她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小主大恩大德,暮颜做牛做马也难以偿还。”

终是到了傍晚,草草用过晚膳,便有一名唤落红的姑姑前来服侍我梳洗更衣。妃嫔第一次侍寝的礼仪甚为庄重,需以香斗、花粉、香料等“坐汤”半个时辰,然后更衣,梳髻,上妆。最后方由凤鸾春恩车接往皇上的寝殿仪元殿。

坐完汤,我面色红润,肌肤雪滑。落红姑姑见了直笑道:“奴婢一看便知道小主是有福之人,今日前来为小主梳洗,倒也让奴婢沾了小主的福气!奴婢真真是三生有幸了。”

落红姑姑为我绾了一个高耸的云髻,簪金宝缺月珊瑚钗,复以九颗鎏金银质珠子插在髻的四周,更衬得青丝柔滑光顺,如一匹上好的织锦。

又按照宫中“一敷铅粉,二抹胭脂,三涂鹅黄,四画黛眉,五点口脂,六描面靥,七帖花钿”的繁琐规矩上好了妆,最后才由落红姑姑端过青铜镜子给我细细端量:

我侧目,镜中的女子着象牙色如意暗纹团菊罗襦。大朵大朵的秋菊皆是以沉香色暗纹捻绣,淡如古画。描倒晕眉,芙蓉如面,剪水双瞳。发髻高耸,髻上的金宝缺月珊瑚钗更是仍颤巍巍的晃动不止,平添娇柔丽色。

落红姑姑又从身后为我戴上一枚蝶翅金珠方胜,“翠钗金作股,钗上蝶双舞。小主生得真好看。”我从镜中看到落红姑姑带着几分笑意的容颜,昏暗的烛光,一切皆如浮生一梦一般。

“小主,凤鸾春恩车来了。”荞麦走了进来,福身恭敬道。

我颔首,在落红姑姑的搀扶下向水芝阁外走去。脑中忽然浮现出我那日胡诌给卫黛施的诗“一朝红颜老,几度落夕阳红。”

呵,不怕“一朝红颜老,”只怕“红颜未老恩先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