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满这一生

第十五章

中年文士做了个“请”的动作,晨潇微微一笑,坦然坐了过去。中年文士给晨潇和自己的酒杯斟满,举杯道:“茫茫人海,你我相逢在这客栈,也算一种缘分!来,干!”此言很像江湖中靠坑蒙拐骗为生的人说的话,但由这中年文士说出来,却仿佛中年文士和晨潇在这阳关的小客栈里相遇,真的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神秘缘分,毫无半点虚假。

晨潇见中年文士如此豪爽,心头豪气顿生,也举杯道:“干!”两人一时间便连喝了几杯“西娘子”,晨潇像是自言自语道:“曾听阿达说过,阳关的‘西娘子’醇美甘厚,比村民自家酿的酒好喝一倍不止,今日终于品得其味,果然好酒!只是阿达却喝不到了……”言毕一脸萧索之意。

中年文士见状,也不多问,只道:“酒的确是个好东西!高兴时,可以豪饮,那叫痛快!落寞时,自斟自饮,哪管他酒入愁肠愁更愁!只是千杯易得,知己难求,这才愁煞了樽前人!”晨潇也深以为然,对这中年文士不觉又增了一分亲切之感,说道:“请恕在下无礼,看阁下年纪可能四十上下,阁下却自称老夫,难道是因为人生无知己,心之苍老,所以自称‘老夫’?”

中年文士一听晨潇此言,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这话说的不对!在这世上,老夫倒还有一个知己的,只不过他现在不在,而且老夫确实是‘老夫’!哈哈!”

晨潇窘道:“如此,是在下冒犯了!”

中年文士并不在意,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我听小兄弟方才之言,似有难言之痛,阿达是你的朋友吧?”

晨潇点点头,道:“阿达是我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呃……几个月前他上山打猎,遇到一群野狼,就再也没有回来。”晨潇虽然和这中年文士一见如故,却不愿将发生在布扎勒的事和自己的过去坦诚相告,自己刚才三杯酒下肚,心中一阵莫名伤感,失言说到阿达,惹得中年文士问起,只好骗他说阿达是被野狼吃掉了。

中年文士也不深问,给晨潇的酒杯里斟满酒,说道:“人生难免一死,你也别太难过。前途漫漫,谁能预料将来之事呢!尘世繁华,还是眼前的酒杯叫人亲近!”说罢拿起酒杯,端详片刻,一饮而尽。

晨潇道:“阁下所言甚是!我也只想安安分分地过平凡的生活,奈何人生在世,身不由己之事十有**!佛家所言四大皆空,于我而言,谈何容易!恩怨情仇,我所求的不过是一个‘了’字。”他不胜酒力,此时面色微红,说起话来句句有感而发,来自肺腑。

两人说话间,店小二已经把晨潇要的饭菜送了上来,中年文士又点了几个下酒菜,两人吃吃喝喝,都非常尽兴。饭毕,两人却并不离桌,中年文士叫店小二又上了一壶“西娘子”,继续和晨潇喝酒。中年文士对晨潇道:“小兄弟,你我虽然萍水相逢,却也一见如故,老夫见你风尘仆仆,是要前往中土么?”

晨潇道:“实不相瞒,我确实是要往中土去。”这一顿饭下来,晨潇见中年文士谈吐雅致,亲和洒脱,和自己同是性情中人,已经有心与之结交。刚才他骗中年文士说阿达被野狼咬死,此刻想起竟微微有些不安,暗怪自己过于谨慎,觉得大可不必。

中年文士像是没有注意到晨潇脸上的变化,说道:“小兄弟想必来自西荒,你是第一次去中土么?”晨潇答道:“在下从小在西荒长大,从未出过远门,就连阳关镇也是第一次来。”中年文士点头道:“小兄弟远从西荒而来,这一路赶来少说也有八百里的路程,小兄弟却并无平常旅人的艰辛之色,老夫若猜得没错,小兄弟是习武之人吧?”晨潇不明其意,心中暗忖道:“这中年文士虽然亲和,叫人信任,但我一进客栈他就拉我一起喝酒,仿佛一直在等我似的。这般用意,不管是好是坏,我也当留心才是。”心念及此,看着中年文士微微一笑,却并不回答。

中年文士见晨潇不答,像是知道晨潇心里所想,微笑道:“小兄弟,老夫并无恶意。时间长河,匆匆去也,转眼老夫已是半百之人。如今孑然于世,知己不在,老夫这些年真是太过寂寞了!在这苍茫的西荒之口独饮,更加惊觉人生悲凉渺小!适才见小兄弟一个人走进客栈,料想也是天涯孤旅,便冒昧叫你过来陪老夫一饮,不想竟让小兄弟见笑了,哈哈!”

晨潇被这一番话说得面红耳赤,连忙向中年文士道歉。中年文士道:“无妨,无妨!小兄弟第一次行走江湖,谨慎一些是应该的。倒是老夫我太过冒昧,叫小兄弟多想!实在对不住!”说罢举起酒杯一口干了,以表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