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相识（2）
而后的几日，张太后日日往乾清宫跑，每一次她会见皇上都要呆上许久。时而还有大臣被传进内殿，亦是久久没有动静，依稀可闻的只是皇上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寒风瑟瑟，呼啸声一重压过一重。就像我此时的心情，浪潮汹涌，抚平不得，随时可能被激荡溃败。
恍惚缥缈间，内殿突然传出一阵嚎哭，一句悠长略带悲凉的“皇上驾崩了！”绵延的传了出来，殿外众人闻声后顿纷纷垂首叩地，片刻可听到低低的抽泣声。应和着这凌冽萧瑟的寒风，分外灼人，眼眶发烫，落下几滴无声的泪来。
身边一声声传来“父皇”二字，句句悲痛至极。我微抬头向他看去，一个瑟缩的小身子微微抽泣着，满目的泪水模糊着他的面孔。我心头一酸，竟不自觉的用衣袖去擦他脸上的泪。
手指碰上他冰凉的眼泪，一瞬停滞，触上他哀怨的目光。他只略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后又低下头去，我遂收回手，兀自不言。
时隔半响，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入各宫，哀鸣痛觉声一片，却听得我刺耳至极。我终不明白那些痛不欲生的哀恸声，哭的究竟是皇上还是自己？
宣德十年正月，宣宗皇帝驾崩，享年三十八岁。
贞儿穿着一身丧服急冲冲的跑到仁寿宫，一把推开我和宁姐姐的房门，叉腰笑道：“你们果然在这儿，总算是找到了。快快快，跟我走吧。”说着拉着我们转身就走。宁姐姐正叠着衣服，未待她回神就被贞儿一把扯开，脸色略不满的猛地挣脱开被贞儿拉住的手，百思不解的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贞儿含笑道：“秘密！总之不会要你们多久时间的。就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看贞儿如此执拗，且念在自己无事，何况实在也犟不过她，只得和宁姐姐乖乖的随了她去。
她转东弯西的带着我们走了许久才把我们拉到一处僻静的宫殿，提着裙摆蹑手蹑脚的悄悄躲到一个窗户口。我心下好奇的瞥了几眼周围，干净肃然。奇怪的是，偌大的宫殿竟没见几个往来的人，安静的氛围让人心里发慎。
才想问贞儿这是个什么地方，就看到她正蹑着手指轻轻的推开窗户，小心的开出一条缝来。我的疑问被那条细密的缝骤然转移，透过缝隙跟着她偷看起宫殿内的情形。
我骇然惊定，殿内竟有几十条白绫悬挂在房梁之上，每一条白绫下站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是被选中殉葬的人！我心里砰然闪过这句话，生生的把我震在当场。
殿内不停的传来啼哭的声音，杂乱凄凉。忽闻得一声嬉笑叹息：“罢了，天命如此，何苦强求。”这话语透着绝望和释然，引得我寻声觅去。一个英气盛人的女子惊现我眼前，她手握白绫幽幽惨淡笑道：“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者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失之不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
这般忠孝的女子也逃不过殉葬，绝望的苗从我心里峭立而出，瞬间冲破身体。绵软攀上全身，无力的依附在墙上，泪顷落。
一道细长的声音冷冷刺入我耳中：“时辰到了，该上路了！”语落，哀哭声忽转的壮似波涛，不绝于耳。我别过头，忍着悲凉。
脑海中一直徘徊着那个女子决然的脸，心生恐惧，脚步不自觉的逐渐加快，只想尽快远离那座宫殿，但是这条路似乎越走越长，怎么都看不到出口。
“郭爱的确挺无辜的！”贞儿忽然感叹的自言自语着，宁姐姐好奇的追问她：“郭爱是谁？”
“刚才那个念诗的女子。”贞儿似乎没有任何感觉的说，“我觉得，除了她其他人会死，全是因为没本事，没有能力给皇上怀上孩子。如果她们能聪明一点，或许就不会落的这样的结果。要我是她们绝对不会是这样，我一定……”
“贞儿！”还未等她讲完我厉声制止道，“我们绝对不能成为她们。”她看我一脸怒容，诺诺的嘟着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句。
“祁钰，祁钰你在哪儿？”吴贤妃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焦急万分的走过来，弯腰问道，“你们有看到二皇子吗？”
我直言道：“奴婢等没看到，娘娘要我们帮忙找吗？”
“本宫已经派很多人出去找了，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那就谢谢你们了。”吴贤妃极其客气的说着，我和宁姐姐点头笑着答应，贞儿耷拉着脸沉默着。
“有劳你们了。”吴贤妃温柔的说，“本宫就在这找找，你们去这附近找找看可好？”
“是。”我们齐福身礼道，转身就走，吴贤妃露出亲和的微笑，感激的看着我们离开。
我这时才发现，我们早就离开了那座宫殿。恍然惊觉，原来一直走不出绝望情境的，只是我的心。
“如鱼，我们回去吧，要找二皇子的人多着呢，不差我们三个。再说太后和皇后娘娘说不定正在找我们呢？”贞儿忽然扯住我的衣服目露祈求的说着。
我自叹了一声，无奈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顿住，看向宁姐姐，“宁姐姐和贞儿一起回去吧。”宁姐姐迟疑了片刻，怯声道：“那你呢？”
“还用问吗，她肯定是要继续找人的。好了，别管她了，我们回去。”贞儿替我接了话硬拉着宁姐姐立即离开。我顿时一松。也好，强求也无用。
恰是春意正浓，馥郁香气袅袅袭人，清新刺鼻。朝露停留于粉嫩的花瓣儿之上，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筛下，射下束束光亮，折出点点艳丽斑斓，分外亮眼。
寻着四处隐蔽的地方来回的翻看，空清静旷，树影斑斑下只我孤影一只。细看彷如能看见自己的失落渐渐蔓上心头，萦绕流连。想要驱散，怎想它竟是无影无形的，触碰无法，振作就徒劳无功了。
寻不见人，自己又落得一身疲惫，便随地选了处长廊坐下歇息，懒懒的用手撑着下巴垂着头轻声叹息，发呆静坐。晃过神时才发现头顶的青云不知何时已变化作乌云密布，沉甸甸的要落下一片天来。
连身站起准备回去，才一个侧身起来，耳后一阵断断续续的低泣声却隐隐传来。转头一想，难道是？心下一喜，蹒跚的朝着声源处走去。
“二皇子？”我壮着胆子试喊了一句，语声刚落，一个身影突然从树影下窜了出来，厉声道：“你是谁？”他声音里充斥着怒气，我以为自己触犯了他，遂猛地低下头一一向他回禀道：“奴婢如鱼，是太后身边的宫女。”
“是你。”耳边忽然响起这句奇怪的话，我骇然抬头，微微一惊，原来是当日哭得很凄凉的那个人。我痴痴的看着他，细想起当日的情形，霍然省悟，那一日他嘴中一直哭着的那一句，不正是“父皇”吗？
回过神时我才注意到他一直盯着我，幡然记起自己还未对他行礼，忙福身对他道：“奴婢参见二皇子。”他不动声色道：“免礼，你来做什么？”
他一问，我方想起自己的来意，细声道：“回殿下，奴婢奉贤妃娘娘之命出来寻殿下。娘娘很担心殿下，请殿下早些回去吧。”
寒风瑟瑟，呼啸声一重压过一重。就像我此时的心情，浪潮汹涌，抚平不得，随时可能被激荡溃败。
恍惚缥缈间，内殿突然传出一阵嚎哭，一句悠长略带悲凉的“皇上驾崩了！”绵延的传了出来，殿外众人闻声后顿纷纷垂首叩地，片刻可听到低低的抽泣声。应和着这凌冽萧瑟的寒风，分外灼人，眼眶发烫，落下几滴无声的泪来。
身边一声声传来“父皇”二字，句句悲痛至极。我微抬头向他看去，一个瑟缩的小身子微微抽泣着，满目的泪水模糊着他的面孔。我心头一酸，竟不自觉的用衣袖去擦他脸上的泪。
手指碰上他冰凉的眼泪，一瞬停滞，触上他哀怨的目光。他只略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后又低下头去，我遂收回手，兀自不言。
时隔半响，皇上驾崩的消息传入各宫，哀鸣痛觉声一片，却听得我刺耳至极。我终不明白那些痛不欲生的哀恸声，哭的究竟是皇上还是自己？
宣德十年正月，宣宗皇帝驾崩，享年三十八岁。
贞儿穿着一身丧服急冲冲的跑到仁寿宫，一把推开我和宁姐姐的房门，叉腰笑道：“你们果然在这儿，总算是找到了。快快快，跟我走吧。”说着拉着我们转身就走。宁姐姐正叠着衣服，未待她回神就被贞儿一把扯开，脸色略不满的猛地挣脱开被贞儿拉住的手，百思不解的问道：“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贞儿含笑道：“秘密！总之不会要你们多久时间的。就别问那么多，跟我走就是了。”看贞儿如此执拗，且念在自己无事，何况实在也犟不过她，只得和宁姐姐乖乖的随了她去。
她转东弯西的带着我们走了许久才把我们拉到一处僻静的宫殿，提着裙摆蹑手蹑脚的悄悄躲到一个窗户口。我心下好奇的瞥了几眼周围，干净肃然。奇怪的是，偌大的宫殿竟没见几个往来的人，安静的氛围让人心里发慎。
才想问贞儿这是个什么地方，就看到她正蹑着手指轻轻的推开窗户，小心的开出一条缝来。我的疑问被那条细密的缝骤然转移，透过缝隙跟着她偷看起宫殿内的情形。
我骇然惊定，殿内竟有几十条白绫悬挂在房梁之上，每一条白绫下站着一名年轻貌美的女子。是被选中殉葬的人！我心里砰然闪过这句话，生生的把我震在当场。
殿内不停的传来啼哭的声音，杂乱凄凉。忽闻得一声嬉笑叹息：“罢了，天命如此，何苦强求。”这话语透着绝望和释然，引得我寻声觅去。一个英气盛人的女子惊现我眼前，她手握白绫幽幽惨淡笑道：“修短有数兮，不足较也；生而如梦兮，死者觉也；先吾亲而归兮，惭予失之不孝也，心凄凄而不能已兮，是则可悼也！”
这般忠孝的女子也逃不过殉葬，绝望的苗从我心里峭立而出，瞬间冲破身体。绵软攀上全身，无力的依附在墙上，泪顷落。
一道细长的声音冷冷刺入我耳中：“时辰到了，该上路了！”语落，哀哭声忽转的壮似波涛，不绝于耳。我别过头，忍着悲凉。
脑海中一直徘徊着那个女子决然的脸，心生恐惧，脚步不自觉的逐渐加快，只想尽快远离那座宫殿，但是这条路似乎越走越长，怎么都看不到出口。
“郭爱的确挺无辜的！”贞儿忽然感叹的自言自语着，宁姐姐好奇的追问她：“郭爱是谁？”
“刚才那个念诗的女子。”贞儿似乎没有任何感觉的说，“我觉得，除了她其他人会死，全是因为没本事，没有能力给皇上怀上孩子。如果她们能聪明一点，或许就不会落的这样的结果。要我是她们绝对不会是这样，我一定……”
“贞儿！”还未等她讲完我厉声制止道，“我们绝对不能成为她们。”她看我一脸怒容，诺诺的嘟着嘴不情不愿的“哦”了一句。
“祁钰，祁钰你在哪儿？”吴贤妃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我们眼前，焦急万分的走过来，弯腰问道，“你们有看到二皇子吗？”
我直言道：“奴婢等没看到，娘娘要我们帮忙找吗？”
“本宫已经派很多人出去找了，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如果你们愿意的话，那就谢谢你们了。”吴贤妃极其客气的说着，我和宁姐姐点头笑着答应，贞儿耷拉着脸沉默着。
“有劳你们了。”吴贤妃温柔的说，“本宫就在这找找，你们去这附近找找看可好？”
“是。”我们齐福身礼道，转身就走，吴贤妃露出亲和的微笑，感激的看着我们离开。
我这时才发现，我们早就离开了那座宫殿。恍然惊觉，原来一直走不出绝望情境的，只是我的心。
“如鱼，我们回去吧，要找二皇子的人多着呢，不差我们三个。再说太后和皇后娘娘说不定正在找我们呢？”贞儿忽然扯住我的衣服目露祈求的说着。
我自叹了一声，无奈道：“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顿住，看向宁姐姐，“宁姐姐和贞儿一起回去吧。”宁姐姐迟疑了片刻，怯声道：“那你呢？”
“还用问吗，她肯定是要继续找人的。好了，别管她了，我们回去。”贞儿替我接了话硬拉着宁姐姐立即离开。我顿时一松。也好，强求也无用。
恰是春意正浓，馥郁香气袅袅袭人，清新刺鼻。朝露停留于粉嫩的花瓣儿之上，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筛下，射下束束光亮，折出点点艳丽斑斓，分外亮眼。
寻着四处隐蔽的地方来回的翻看，空清静旷，树影斑斑下只我孤影一只。细看彷如能看见自己的失落渐渐蔓上心头，萦绕流连。想要驱散，怎想它竟是无影无形的，触碰无法，振作就徒劳无功了。
寻不见人，自己又落得一身疲惫，便随地选了处长廊坐下歇息，懒懒的用手撑着下巴垂着头轻声叹息，发呆静坐。晃过神时才发现头顶的青云不知何时已变化作乌云密布，沉甸甸的要落下一片天来。
连身站起准备回去，才一个侧身起来，耳后一阵断断续续的低泣声却隐隐传来。转头一想，难道是？心下一喜，蹒跚的朝着声源处走去。
“二皇子？”我壮着胆子试喊了一句，语声刚落，一个身影突然从树影下窜了出来，厉声道：“你是谁？”他声音里充斥着怒气，我以为自己触犯了他，遂猛地低下头一一向他回禀道：“奴婢如鱼，是太后身边的宫女。”
“是你。”耳边忽然响起这句奇怪的话，我骇然抬头，微微一惊，原来是当日哭得很凄凉的那个人。我痴痴的看着他，细想起当日的情形，霍然省悟，那一日他嘴中一直哭着的那一句，不正是“父皇”吗？
回过神时我才注意到他一直盯着我，幡然记起自己还未对他行礼，忙福身对他道：“奴婢参见二皇子。”他不动声色道：“免礼，你来做什么？”
他一问，我方想起自己的来意，细声道：“回殿下，奴婢奉贤妃娘娘之命出来寻殿下。娘娘很担心殿下，请殿下早些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