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间繁花

第十四章 情谊(1)

持仗的太监一脸漠然的分立在长凳的两侧,瞳孔里淡漠无神,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无关自己。我浅薄一笑,淡然的躺了下去。身旁的安如姑姑抬手一立,眼神如平静湖水,冷冰冰的说:“打!”

“请姑姑等等!”语未落尽,宁姐姐突脱口冲了出来,行到安如姑姑身前,欠身行礼道:“太皇太后恐如鱼叫的过于凄厉,特命奴婢送来一块手帕,让她咬着受刑。”说着双手递上,让安如姑姑过目。

安如姑姑垂眸一怜,淡淡道:“既是领太皇太后的旨意,就给她吧。”宁姐姐神色立变,悦色道:“多谢安如姑姑。”遂转身走到我跟前,微屈身贴近,殷切看着我道,“咬着吧,会好受些!”心中瞬间荡漾起温暖波澜,如暖阳蕴藏身体里,冷意渐淡,暖意渐浓。

还有人关怀,实属万幸。

我摇头笑看她,心中泰然:“谢谢你宁姐姐,我受的住。”宁姐姐立时斥责道:“你说的什么胡话,这可是四十个板子,不是几个!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要逞强不成?”

虽受到责骂,但这种责骂却是让人欣然领受的,那般的温柔如水。我伸手与她手心相握,含笑回道:“我真的没事,我能挺住,请姐姐放心!”宁姐姐深知我的脾性,我如此一说她只好不再作声,不忍的撇过头站起,背对着我站立,闭口不做声。

我凄婉一笑,将手叠在板上,低头更上。心中怅然,我总是连累宁姐姐伤心。

“打!”安如姑姑再一次一声令下,第一个板子重重落下,我顿觉全身的筋骨都要断了,低吟痛鸣声哽在喉头,豆大的汗珠一颗颗的从额头冒出。板落之声与我来讲,全然无知,仅能知晓的就是臀上皮开肉绽的撕裂般疼痛。视线愈加昏沉,迷蒙的白雾渐衍渐浓,头左右轻摇,全身绵软无力。

紧忍着剧痛,根本没有心力去在意落了多少板子。杖责完毕时,思绪全没了精力聚拢,只虚脱的软趴着,咬着唇低吟。恐怕安如姑姑原以为我会痛的大叫,怎料我竟连一声都没喊,神色微叹,露出点点怜惜。

持杖的太监收起木杖,谦卑的退了下去。宁姐姐立即俯身向我靠来,眼里泛起水波涟漪,带着哭腔询问道:“如鱼,你怎么样?”我强忍着万般痛楚总算坚持到了最后,听到宁姐姐的慰问,瞬间崩泄下来。紧蹙着眉头,露出一丝牵强的笑容,用尽余力微弱的说:“你看,我说过我会撑得住的,我做到了。”语声一毕,眼前一片黑暗,陷入一阵朦胧。影影约约听到宁姐姐哭喊之声,想要回应却更落进一片沉静。

眼前烟雾缭绕,伸手无影。突然一阵轻风袭来,吹散一片浓雾,爹爹萧索的身影惊现眼前。他不停的轻唤着我的名字,我欣喜若狂应声伸手扑过去,未待我靠近,他的身影却突然的飘忽远去,了无踪影。我心中怅然绝望衍到极致,扬长四处嘶吼:“爹,爹,不要走!爹……”

“如鱼,如鱼,你醒了吗?你总算是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两天两夜了,我快要担心死了。”我骤然睁开双眼,悲恸之极触上宁姐姐担惊受怕的关切目光,屋子里一片光亮,有些刺眼。我定神一想知道是自己做梦,霎时间松下心,急促的喘息才渐渐缓和。刚想起来,真实的疼痛感隐隐从大腿和臀部处蔓延而来,让我失口喊出声来,这才发现自己现在是趴在床上的。

宁姐姐叹了口气,温柔的说着:“你伤的很重,没个十天半月是别想下床了。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帮你上了药了,而且这是安如姑姑给的,是极好的金疮药。虽然不能让你马上就好,可是止痛的效果还是很好的,安如姑姑为了你也是担心的很,我还从来没见她对谁这么好过。”

“安如姑姑?”我诧异的脱口问道,她那么孤寂冷漠的一个人,怎么会?

“恩,她刚才还来瞧过你,看你睡的很熟,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宁姐姐像是沉思的说着,“我一直觉得安如姑姑人并不坏,虽然她总是一脸严肃的样,笑容极少。可我知道她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和如鱼你一样。我看得出来,自你来后安然姑姑待你和别的宫女都不同,她很器重你!”

我震震一惊,心下自讽,这宫中器重便是有用时事事推给你,无用时一脚踢开罢了。我顾自叹气,宁姐姐一脸无趣的看着我,像有话要说却忘了如何开口。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嫣然笑道:“宁姐姐说安如姑姑器重我,我可没有看出来。不过我倒认为宁姐姐的好心定不会比姑姑的少。”宁姐姐倏地被我逗乐,又摇头又抿嘴的谦笑。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了,我还以为要来接替宁姐姐,免得她操劳过度,跟你一样也睡个几天几夜的。到时我可真是要累死了,真的就应了我们的有难同当了。”贞儿的声音悠悠的从门外传了进来,引的我宁姐姐嗔嗔的发笑。这个死丫头,总喜欢拿人说笑。

贞儿大摇大摆的笑着走到我的床头,怡然自得的坐下,脸色微有些凝重。低头贴近我,瞧着几眼后,轻叹道:“都会笑了,这就代表真的没事了,这下我可真放心了。”我心事陡然下沉,低落的回复道:“对不起,害你们为我担心了。我本不愿,只是这世上能自主的事少之又少,身不由己的事,不想碰,却一桩桩的往你身上撞。”

氛围无声无息的染上了悲凉之色,贞儿兀自垂头皱眉,不做对答。宁姐姐宛然轻轻叹息,回望了贞儿一眼,笑着看我,驳道:“说什么傻话,我们三个亲如姐妹,哪有谁害谁的道理。”贞儿听罢,应和着说:“就是,你才没有害我们担心呢,我们啊,一点都不担心!”

贞儿这个人,就是嘴硬。我抿嘴偷笑,亦不甘示弱的说:“是,是我自己会错意!好了,总之我答应,绝无下次!我都这么说了,贞儿,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吗?”她完全不受用,昂首用手指将我的头推开,道:“不能!”说着又忽地向我探下头,“除非,你给我尽快好起来!”

这一句略带命令的语气似轻灵雨露,散落到我的心上,浇出动容的花,馥香轻柔。我伸出双手,紧紧与她们的手心相握,赤诚的说:“今生能与你们相遇,和你们同甘苦共悲乐,纵我一生受困至此,此生亦万幸了!”

我话才绝与口,宁姐姐便百感交集的掉下泪来,低低抽泣。贞儿亦是眼眶莹泪,强作冷血无情的模样,怨怪的轻推了我一把,假意责骂道:“看你,好端端的说些什么胡话,非要招出宁姐姐的泪来,你说你该不该受罚?”

我一副无所畏惧的姿态,坦然领受道:“是我的错,不该在此刻说这些伤感的话,惹宁姐姐伤心。可是我已经受过罚,也伤的很重了,难道你忍心再打我四十大板?果真要这么做,你干脆现在就杀了我,好过再受这般的折磨。”说完,故意闭上眼睛仰起头对着她,心里却吃定她不会生我的气。

“我说笑的,你还当真了?傻不傻?”贞儿苦恼的说道,我立马笑着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