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无奈
“民女不敢！”她顿又陷入更大的惶恐，低头不语。
“无论如何，你害皇上落水的事已是定局。哀家要撤了你选妃的资格，永远不得再参选淑女！杖责五十，即刻逐出皇宫！”太皇太后指着姚诗筝决然示下，威严的气势压得人不敢有丝毫的不满之意。
“多谢太皇太后。”姚诗筝抽泣的沮丧说着，缩着手脚畏生生的跟着几个太监退了出去。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似是了却了一桩心头惶恐之刺，总算安下点心来。她双眸懒懒半闭着，面容严肃冷酷，不含一丝怜惜的看着默默跪在地上颔首低头的贞儿和我：“万贞儿，那姚家女儿不过是个待选之人，纵然她小小威逼了你，然而你就这般轻易的将皇上的喜好私授于她。倘若没有出现这个意外，让她做了皇后，那么是不是哀家和太后的一举一动都将落入她的眼中，被她欺瞒，玩弄于鼓掌？你如此不通大局，嘴巴又这么不严实，料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人，不知道以后还会闯出什么祸害？哀家要把你贬至掖庭的浣衣局，免得再因你无端生起祸端！至于如鱼，念你服侍哀家多年，罚你提玲七日！”
太皇太后所说贞儿的种种重重的不过其实都是欲加之罪，她这么做无非是要给众人看，要让众人谨记宫人们不可将主子们的一切与他人私相授受，否则定不饶恕。我深知这一点，不为自己，就是有心想为贞儿求饶也知此刻不是时候，便默默领受了。
我转眸偷看了贞儿一眼，她一脸泰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看来她是看出来了。我安然的正欲领命却瞥见宁姐姐焦急万分的脸色，安如姑姑故意将她拦到身后，宁姐姐只得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拼命忍着想要出头之气。我冲她使了个“不可”的眼色，硬要她把到了嘴边求情的话憋回去，她这才不情愿的赌气把头忍到别处。
“奴婢谢太皇太后！”贞儿和我同时磕头谢恩，她缓缓起身与跪在地上的我对视了几眼后，恋恋不舍的又偷看了宁姐姐一眼。我目送她回着头看着我离去，用眼神告诉她，我一定会让你出来！她似领悟的浅浅笑着微微点头，转头狠下心离去。虽如此，可看着贞儿痛苦离去的样子我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像亲自把亲人送到战事连连的他国，今后天处一方，想到从此相见的艰难，万般不舍和牵挂都悬着心头，悲伤之情按捺难当。
天边墨色般黯然，渐起厚重阴霾，将一切繁华掩盖在幽暗之下，看不清方向，听不到悦耳之声。犹如万重青山挡在身前，堵住飘扬的风，浓香蓬勃的花，只留一小方枯竭干涸之地给我，誓要将我禁足于此，永无逃出之日，反抗亦是于事无补。
独自一人郁闷的坐在床边发呆，任我如何苦思都想不出任何对策。苦闷之时宁姐姐端了张凳子在我的面前坐下，大为不解的指责问道：“刚才我想替你们求情，姑姑不肯就罢了，你为什么也不许我开口？让我就那么傻傻的站着，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让我伤心难过。你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此时已经觉得浑身无力，本不想再解释，却见她那双水灵灵的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模样甚是可怜，一时不忍，只好硬挤出一个笑脸，道“我的好姐姐，你真的觉得向太皇太后求了情，太皇太后就会饶了我和贞儿吗？你难道不知道，太皇太后最见不得的就是不守本分的人。你看王振王公公，因为受皇上敬重，在这皇宫有哪个奴才敢忤逆他的意思，就是文武百官见了也得给几分薄面。可太皇太后呢？隔三差五的召他，用最严厉的话来羞辱他。以至他见着太皇太后，哪里还看的到丝毫平日的霸气。宁姐姐仔细想想，如果当时你替我们求了情，不但不会如意，说不定还会让太皇太后误认我们串通一气，专与人私授主子们的事。倒时不仅我们的罪会罚的更重，只怕连姐姐也要跟着受罚。”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贞儿该怎么办？”宁姐姐听完我的话顿时明白过来不安的发问。
我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等太皇太后的心里的怒气消了，再好好求个情说些好话，让贞儿从浣衣局出来。太皇太后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只希望这是个万全之策。”
“我听你的。这也好，贞儿虽没有你心思缜密。但比起我，她的聪明机灵要好上几倍，希望她在浣衣局不会过的太苦。”宁姐姐低头失落沉吟着，忽又想到我要受“提玲”之刑，复又担心起来，握起我的手担忧的说，“可是如鱼，你呢？”
我反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安抚道：“不用担心，不过七天而已。四十廷杖我都能挺过来，七日提玲我一样能受到住！”话一说完心里就没底了。我真的可以吗？以前也见过受此处罚的宫女，没个十天半月的好生休养只怕就要变成哑巴了。
宁姐姐定然说道：“我会去安姑姑那儿讨一些护嗓子的花茶，相信姑姑对你的疼爱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请求。近些日子我们就好好的服侍太皇太后，你暂时就不要去看贞儿了，免得你们过于要好让太皇太后疑心。你放心，我会把你的心意一并带着去看贞儿，好好的跟她说一说。她肯定会明白的。”
我许可的点点头说：“依目前的状况，只能这么做了。可总让宁姐姐担心着，我心里真的很愧疚。”
宁姐姐不悦的说道：“你又说这些胡话了，贞儿要是在这儿，一定又会狠狠的骂你一番。”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故意要圆场打趣的笑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说啊，如果贞儿在，就是想说，为了耳根清净，我也只好把话烂在肚子里，让她发霉发臭。”
宁姐姐顷刻被我都笑，乐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何况是贞儿，她只是不想你日日都念着自己对我们亏欠。再说，我们谁也没有亏欠过谁，都是心甘情愿。”
她的话顿时让我心头一暖，点点头感动的说：“宁姐姐说的极是，我以后绝对绝对再不说了，只要知道，你和贞儿心里能明白就好。”她嫣然一笑，静静笑看我。
凝重昏暗的夜色终于笼了上来，随着夜色渐浓，气温略降了下来，冷风也跟着吹起来。已经过了宫禁之时，除了偶然巡查路过的侍卫，四下里几乎无人。从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走在这偌大的宫里，空荡荡的甚是吓人。转而一想不由的破涕而笑，这样的凄凉落魄竟这般好笑！
我看了看手上被吹的左摇右摆灯笼，里面的灯火因为摇晃而忽明忽暗的，更让人觉得一丝寒意涔涔的爬上身子。心里暗自庆幸着，多亏听了宁姐姐的话，偷偷带了一个小暖炉，不然又受冻又高唱的，明日肯定会病的起不了身了。
虽说是这样，从乾清门高唱着“天下太平”走到此刻的日精门，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暖炉逐渐散了暖气，越走越觉得身子不够暖和，力气也快消散尽了。步子开始变得不稳，现在早不再是举步艰难，而是寸步难行了。
风拼了命一样的呼啸放肆，与我对立而来，我愈加觉得受不住了，微弓起身子双手交叉着环抱自行取暖，又极为费劲的高唱了一句“天下太平”便胡思乱想来。若是日日夜里都吹这样的大风，别说七日，就是一日，三日都是抵不住的。
就在我想着怎么找出应对之策时，一件厚重温暖的披风突然盖到了自己身上，我又惊又喜的转头一看，赵讦不羁的笑脸一下子迎了上来，差点与之相撞。看着他流淌着炫彩的星目，脸上竟有些发起烫，心中上下翻腾，不知是喜是怕？
“雪中送炭，英雄救美。我这可还及时？”他两手插在胸前笑着询问道，满满的自信。
我看他自以为是的模样，心中渐渐平稳，一时玩心大发，故意打击说道：“雪中送炭勉勉强强称得上，只是这英雄救美就难说了。一来，美人之衔我不敢担当。二来，你这个人算不算的上英雄我也不敢苟同。毕竟我与你统共才见了寥寥可数的几次面，我对你并不算知根知底。到底是英雄还是小人，我现在可还不敢下定论。所以，你的雪中送炭我收下，英雄救美你就收回去。等你遇到真正的美人英姿飒飒的救下时，再说这句话。”
他眉宇间略略一蹙，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忽转而一变，赞同的点点头，道：“说的好像有这么个道理，只是看你刚才神采奕奕的说了这一席话，看来我的雪中送炭也要收回来了。”
我顿时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噗嗤一笑，道：“这一句你大可不必如此认为，因为刚刚的话已是把我仅留的气力苦撑着才说完的，现在可不行了。”
他看着此刻有气无力的我，满意的淡淡一笑：“看来还是不虚此行了。”
看他得意的模样，嫣然转头一笑，忽又诫告道：“宫里有入夜后不可私自走动的规矩，我是个戴罪之身，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帮我，难道你就不怕？”
他听我一问顿停了脚步，斜睨向我，我被他看的局促不安，收了笑将身子微微向后倾倒，正欲别过头，听得他含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这一说倒让我自嘲起来，见了他的那几次，他的双眸之中何时闪过胆怯之色。叹道：“也对，倒是我笨，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等我说完这句话，他却不应声了，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尴尬不已，我又不好先开口，只得保持沉默。我的体力不如他，原本并肩走着，渐渐的便落在他的身后。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概是因为披了件厚的披风，身体慢慢回暖，步伐也跟着加快，却依旧和他保持一前一后。
我提着灯笼低头走着，赵讦突然一个止步停了下来，一时始料未及，手里的灯笼一下子朝着他的身上撞了上去。灯油骤然点燃灯笼，冒起浓浓的烟雾来。我急忙扔到了地上，几下子踩灭了灯火，拾起烧尽的残骸，呆呆的站在原地愧疚的看着赵讦，不知如何是好？
赵讦扑面身前细小的火苗，冲着我无辜的喊道：“你是想烧了我这身衣服，还是想烧死我啊？”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停下来，所以才撞了上去，对不起。”我见他安然无恙连忙向他道歉。赵讦拍了拍衣袖，一脸庆幸的说：“还好祖上积德，保了我一命。这个债你说要怎么还？”
“好好好，我记着，不管是今日的恩情还是今日的债，我统统都记在心里，一分一毫都不会漏掉！等到想到了还你的法子再找你细说，这下总可以了吧？”他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可我内心却是愧疚，可又表现不出一副讨好的样，便摆出个臭脸大声应对。
“倒也行。”他将手负于身后仰着脸含笑说着，真是一点情面不给。不想理会他高人一等的模样，越过他领先走着。
生着闷气默默静走，不经意的抬头一看，居然已经到了月华门了！回头看了看尾随身后的赵讦，低头解下身上的披风，这才注意披风的颜色竟是黑色的。眼前突然一亮，黑色在夜里极不醒目，不容易被人发现，我说他怎么一点不怕，原来不是！遂即又想到刚才问他怕不怕时，他一副大无畏的样子竟是装的，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他听到我的笑声，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不解的发问：“怎么了？”我看着他木楞的样子，更想发笑，想到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忙摇手忍着笑说：“没事，只是想到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我现在体力好多了，多谢了！”说着抿嘴忍笑将披风递还到他手里。
他一点没有怀疑，对我说道：“好，我明日也要随驾，就不奉陪了，保重！”说完，抬头看了一下昏黑的天，扭头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实在忍不住回想，又独自偷笑了片刻。
看赵讦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才深深敛了一口气，朝着乾清门的方向远远望去。暗自叹道，原来还有那么远！
“无论如何，你害皇上落水的事已是定局。哀家要撤了你选妃的资格，永远不得再参选淑女！杖责五十，即刻逐出皇宫！”太皇太后指着姚诗筝决然示下，威严的气势压得人不敢有丝毫的不满之意。
“多谢太皇太后。”姚诗筝抽泣的沮丧说着，缩着手脚畏生生的跟着几个太监退了出去。太皇太后轻轻叹了口气，似是了却了一桩心头惶恐之刺，总算安下点心来。她双眸懒懒半闭着，面容严肃冷酷，不含一丝怜惜的看着默默跪在地上颔首低头的贞儿和我：“万贞儿，那姚家女儿不过是个待选之人，纵然她小小威逼了你，然而你就这般轻易的将皇上的喜好私授于她。倘若没有出现这个意外，让她做了皇后，那么是不是哀家和太后的一举一动都将落入她的眼中，被她欺瞒，玩弄于鼓掌？你如此不通大局，嘴巴又这么不严实，料不是什么安分守己之人，不知道以后还会闯出什么祸害？哀家要把你贬至掖庭的浣衣局，免得再因你无端生起祸端！至于如鱼，念你服侍哀家多年，罚你提玲七日！”
太皇太后所说贞儿的种种重重的不过其实都是欲加之罪，她这么做无非是要给众人看，要让众人谨记宫人们不可将主子们的一切与他人私相授受，否则定不饶恕。我深知这一点，不为自己，就是有心想为贞儿求饶也知此刻不是时候，便默默领受了。
我转眸偷看了贞儿一眼，她一脸泰然，连眼皮都没眨一下，看来她是看出来了。我安然的正欲领命却瞥见宁姐姐焦急万分的脸色，安如姑姑故意将她拦到身后，宁姐姐只得紧咬着自己的嘴唇拼命忍着想要出头之气。我冲她使了个“不可”的眼色，硬要她把到了嘴边求情的话憋回去，她这才不情愿的赌气把头忍到别处。
“奴婢谢太皇太后！”贞儿和我同时磕头谢恩，她缓缓起身与跪在地上的我对视了几眼后，恋恋不舍的又偷看了宁姐姐一眼。我目送她回着头看着我离去，用眼神告诉她，我一定会让你出来！她似领悟的浅浅笑着微微点头，转头狠下心离去。虽如此，可看着贞儿痛苦离去的样子我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像亲自把亲人送到战事连连的他国，今后天处一方，想到从此相见的艰难，万般不舍和牵挂都悬着心头，悲伤之情按捺难当。
天边墨色般黯然，渐起厚重阴霾，将一切繁华掩盖在幽暗之下，看不清方向，听不到悦耳之声。犹如万重青山挡在身前，堵住飘扬的风，浓香蓬勃的花，只留一小方枯竭干涸之地给我，誓要将我禁足于此，永无逃出之日，反抗亦是于事无补。
独自一人郁闷的坐在床边发呆，任我如何苦思都想不出任何对策。苦闷之时宁姐姐端了张凳子在我的面前坐下，大为不解的指责问道：“刚才我想替你们求情，姑姑不肯就罢了，你为什么也不许我开口？让我就那么傻傻的站着，眼睁睁看着这一切，让我伤心难过。你说，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此时已经觉得浑身无力，本不想再解释，却见她那双水灵灵的黑珍珠般明亮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模样甚是可怜，一时不忍，只好硬挤出一个笑脸，道“我的好姐姐，你真的觉得向太皇太后求了情，太皇太后就会饶了我和贞儿吗？你难道不知道，太皇太后最见不得的就是不守本分的人。你看王振王公公，因为受皇上敬重，在这皇宫有哪个奴才敢忤逆他的意思，就是文武百官见了也得给几分薄面。可太皇太后呢？隔三差五的召他，用最严厉的话来羞辱他。以至他见着太皇太后，哪里还看的到丝毫平日的霸气。宁姐姐仔细想想，如果当时你替我们求了情，不但不会如意，说不定还会让太皇太后误认我们串通一气，专与人私授主子们的事。倒时不仅我们的罪会罚的更重，只怕连姐姐也要跟着受罚。”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贞儿该怎么办？”宁姐姐听完我的话顿时明白过来不安的发问。
我微微叹了口气，无奈的说道：“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等太皇太后的心里的怒气消了，再好好求个情说些好话，让贞儿从浣衣局出来。太皇太后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只希望这是个万全之策。”
“我听你的。这也好，贞儿虽没有你心思缜密。但比起我，她的聪明机灵要好上几倍，希望她在浣衣局不会过的太苦。”宁姐姐低头失落沉吟着，忽又想到我要受“提玲”之刑，复又担心起来，握起我的手担忧的说，“可是如鱼，你呢？”
我反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安抚道：“不用担心，不过七天而已。四十廷杖我都能挺过来，七日提玲我一样能受到住！”话一说完心里就没底了。我真的可以吗？以前也见过受此处罚的宫女，没个十天半月的好生休养只怕就要变成哑巴了。
宁姐姐定然说道：“我会去安姑姑那儿讨一些护嗓子的花茶，相信姑姑对你的疼爱一定不会拒绝我的请求。近些日子我们就好好的服侍太皇太后，你暂时就不要去看贞儿了，免得你们过于要好让太皇太后疑心。你放心，我会把你的心意一并带着去看贞儿，好好的跟她说一说。她肯定会明白的。”
我许可的点点头说：“依目前的状况，只能这么做了。可总让宁姐姐担心着，我心里真的很愧疚。”
宁姐姐不悦的说道：“你又说这些胡话了，贞儿要是在这儿，一定又会狠狠的骂你一番。”知道自己又说了不该说的话，故意要圆场打趣的笑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我才说啊，如果贞儿在，就是想说，为了耳根清净，我也只好把话烂在肚子里，让她发霉发臭。”
宁姐姐顷刻被我都笑，乐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何况是贞儿，她只是不想你日日都念着自己对我们亏欠。再说，我们谁也没有亏欠过谁，都是心甘情愿。”
她的话顿时让我心头一暖，点点头感动的说：“宁姐姐说的极是，我以后绝对绝对再不说了，只要知道，你和贞儿心里能明白就好。”她嫣然一笑，静静笑看我。
凝重昏暗的夜色终于笼了上来，随着夜色渐浓，气温略降了下来，冷风也跟着吹起来。已经过了宫禁之时，除了偶然巡查路过的侍卫，四下里几乎无人。从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里走在这偌大的宫里，空荡荡的甚是吓人。转而一想不由的破涕而笑，这样的凄凉落魄竟这般好笑！
我看了看手上被吹的左摇右摆灯笼，里面的灯火因为摇晃而忽明忽暗的，更让人觉得一丝寒意涔涔的爬上身子。心里暗自庆幸着，多亏听了宁姐姐的话，偷偷带了一个小暖炉，不然又受冻又高唱的，明日肯定会病的起不了身了。
虽说是这样，从乾清门高唱着“天下太平”走到此刻的日精门，已经耗费了不少精力。暖炉逐渐散了暖气，越走越觉得身子不够暖和，力气也快消散尽了。步子开始变得不稳，现在早不再是举步艰难，而是寸步难行了。
风拼了命一样的呼啸放肆，与我对立而来，我愈加觉得受不住了，微弓起身子双手交叉着环抱自行取暖，又极为费劲的高唱了一句“天下太平”便胡思乱想来。若是日日夜里都吹这样的大风，别说七日，就是一日，三日都是抵不住的。
就在我想着怎么找出应对之策时，一件厚重温暖的披风突然盖到了自己身上，我又惊又喜的转头一看，赵讦不羁的笑脸一下子迎了上来，差点与之相撞。看着他流淌着炫彩的星目，脸上竟有些发起烫，心中上下翻腾，不知是喜是怕？
“雪中送炭，英雄救美。我这可还及时？”他两手插在胸前笑着询问道，满满的自信。
我看他自以为是的模样，心中渐渐平稳，一时玩心大发，故意打击说道：“雪中送炭勉勉强强称得上，只是这英雄救美就难说了。一来，美人之衔我不敢担当。二来，你这个人算不算的上英雄我也不敢苟同。毕竟我与你统共才见了寥寥可数的几次面，我对你并不算知根知底。到底是英雄还是小人，我现在可还不敢下定论。所以，你的雪中送炭我收下，英雄救美你就收回去。等你遇到真正的美人英姿飒飒的救下时，再说这句话。”
他眉宇间略略一蹙，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说。忽转而一变，赞同的点点头，道：“说的好像有这么个道理，只是看你刚才神采奕奕的说了这一席话，看来我的雪中送炭也要收回来了。”
我顿时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噗嗤一笑，道：“这一句你大可不必如此认为，因为刚刚的话已是把我仅留的气力苦撑着才说完的，现在可不行了。”
他看着此刻有气无力的我，满意的淡淡一笑：“看来还是不虚此行了。”
看他得意的模样，嫣然转头一笑，忽又诫告道：“宫里有入夜后不可私自走动的规矩，我是个戴罪之身，你这样明目张胆的帮我，难道你就不怕？”
他听我一问顿停了脚步，斜睨向我，我被他看的局促不安，收了笑将身子微微向后倾倒，正欲别过头，听得他含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这一说倒让我自嘲起来，见了他的那几次，他的双眸之中何时闪过胆怯之色。叹道：“也对，倒是我笨，居然问出这样的问题。”等我说完这句话，他却不应声了，气氛一下子静了下来，尴尬不已，我又不好先开口，只得保持沉默。我的体力不如他，原本并肩走着，渐渐的便落在他的身后。
也不知走了多久，大概是因为披了件厚的披风，身体慢慢回暖，步伐也跟着加快，却依旧和他保持一前一后。
我提着灯笼低头走着，赵讦突然一个止步停了下来，一时始料未及，手里的灯笼一下子朝着他的身上撞了上去。灯油骤然点燃灯笼，冒起浓浓的烟雾来。我急忙扔到了地上，几下子踩灭了灯火，拾起烧尽的残骸，呆呆的站在原地愧疚的看着赵讦，不知如何是好？
赵讦扑面身前细小的火苗，冲着我无辜的喊道：“你是想烧了我这身衣服，还是想烧死我啊？”
“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突然停下来，所以才撞了上去，对不起。”我见他安然无恙连忙向他道歉。赵讦拍了拍衣袖，一脸庆幸的说：“还好祖上积德，保了我一命。这个债你说要怎么还？”
“好好好，我记着，不管是今日的恩情还是今日的债，我统统都记在心里，一分一毫都不会漏掉！等到想到了还你的法子再找你细说，这下总可以了吧？”他虽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可我内心却是愧疚，可又表现不出一副讨好的样，便摆出个臭脸大声应对。
“倒也行。”他将手负于身后仰着脸含笑说着，真是一点情面不给。不想理会他高人一等的模样，越过他领先走着。
生着闷气默默静走，不经意的抬头一看，居然已经到了月华门了！回头看了看尾随身后的赵讦，低头解下身上的披风，这才注意披风的颜色竟是黑色的。眼前突然一亮，黑色在夜里极不醒目，不容易被人发现，我说他怎么一点不怕，原来不是！遂即又想到刚才问他怕不怕时，他一副大无畏的样子竟是装的，不禁失声笑了出来。
他听到我的笑声，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事，不解的发问：“怎么了？”我看着他木楞的样子，更想发笑，想到现在时辰也不早了，忙摇手忍着笑说：“没事，只是想到一件特别好笑的事。我现在体力好多了，多谢了！”说着抿嘴忍笑将披风递还到他手里。
他一点没有怀疑，对我说道：“好，我明日也要随驾，就不奉陪了，保重！”说完，抬头看了一下昏黑的天，扭头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实在忍不住回想，又独自偷笑了片刻。
看赵讦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之中，才深深敛了一口气，朝着乾清门的方向远远望去。暗自叹道，原来还有那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