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贰臣

第44章智者千虑

大殿内一时间沉默地可怕,容怀恕看见那位长孙先生转过头来看他,眼中尽是惋惜,他听见后者说道:“臣,不敢。”

容怀恕听后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随后上前几步,挡在了长孙雁邦之前:“一切,便按着王上的意思便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王上已然对臣网开一面。”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长孙先生替自己挡在前面,若是后者因为他有了什么不测,他掉一万个脑袋都罪不可恕。

容仇压下自己心中的的怒火,正想说些什么又听见随意站在角落里的屈意正开口说道:“王上此举过于伤人的心了。”

咬了咬牙,容仇看着缓缓走到前面来的人,心底泛上来的恨意让他忍不住喷涌而出,可触及后者冰冷的眼神后又偃旗息鼓,安安生生地问道:“辅政臣可有什么不满意的?”

屈意正自台前站定,转过头看了看一身红衣的容怀恕,方才离得远,他看着后者像极了故人,可等他凑过来发现,两个人终究是不同的。

最起码一点,便是长恩从未穿过红衣,即使后者后来差点成亲,也没有试过娶服。

他做梦都想着容长恩能为他穿上娶服,成为他的人。

可惜……世事变幻无常,容长恩要娶的女人死了,自己也身亡,甚至于,尸体都不见了踪影。

想到这儿,屈意正眼中多了几分冷意——当年那么多人都没看清楚容长恩的尸体到底是被谁劫走了,等他赶去审讯司,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回了回神,屈意正抬头看容仇:“臣以为,梁王殿下没有任何的杀人动力,便也不存在用丹青杀,况且……”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带了几分笑意,再开口语气中有些揶揄:“谁不知道,梁王殿下的府内,可只有男子。”

“杜家的后人,只剩下了一个小姑娘,到现在不知道下落。”屈意正的笑逐渐冷了下来,转头看着那些大臣,即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可还是看得他们惊慌失措,他的目光像是一条蛇,乍一看没有什么攻击性,可若是仔细看看去,便会发现那是一条只咬一口便能让人即刻丧命的毒蛇。

“到底,是谁跟你们说,去质疑梁王殿下的?”屈意正的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大臣,偶有对视的便急忙低下头,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

容怀恕皱了皱眉,看着屈意正的样子不像是在做戏,只好上前轻声说道:“多谢辅政臣替本王说话,只是……你如何能确定,这不是本王做的?”

屈意正瞥他一眼,眼中带了些笑意说道:“不确定,但是本王相信你。”

沉默半晌,容怀恕点了点头,再抬起头时身姿挺拔,像是一颗将要冲破天际的白杨树一般,他开口:“王上,若最后查出臣没有罪,臣恳请王上重惩随波逐流之人。”他冷笑一声:“臣私以为,这些人既然这样容易受旁人话语左右,将来恐怕也容易受敌军恐吓左右。”

容仇深吸一口气,听容怀恕说完后点点头,看着那些大臣说道:“可有谁是觉得梁王殿下有罪?不妨再站出来反驳?”

方才一个个言之凿凿,说要将容怀恕缉拿归案的人又开始装聋作哑,一个个缩着脑袋不敢说话,甚至连头都不敢抬。

容怀恕转身看过去,猛然发现……沈问渡好像不在这儿。

皱了皱眉,他转头刚想问傅云横怎么回事,又想起后者当年抛下自己不管的事,咬了咬牙索性闭上眼不说话。

而傅云横刚看见殿下转头看他,可对上自己的眼镜后又快速地转过了头,他心中苦笑——殿下若是一直不原谅自己,那该怎么办才好。

那是自己喜欢了八年的人啊,他甚至决定往后一直跟着殿下就好,可现在看来……后者已经不太愿意了。

容仇早就猜到结果会是如此,有着长孙雁邦,镇北侯同辅政臣三个人的辩护,若还有人上前质疑容怀恕,便真的是没有脑子。

很明显这三人早已是容怀恕一派,得罪了后者,便是得罪了钺朝的半壁江山。

很明显容叙言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来的迟,且并没有上前,而是站在最后面看这一场闹剧,一直到屈意正站出来后,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四弟,有着常人难以拥有的权势和运气。

想起言清,他忍不住苦笑一声,再抬头看前方的屈意正时眼中带了些恨意——凭什么,你要操控言清的生死?你要他死,我偏要他活着!

想起前几日屈意正来找自己,两个人不欢而散,终究是因为言清,屈意正说后者是沈若江的细作,若不杀之而后快,便犹如养虎为患,而他不满于后者的做法。

即使他清楚,屈意正说的事真的,可让他去杀自己最爱的人,他做不到。

明明他不想做这个太子,却被逼着上了位;明明他只是想和言清做一对平常夫夫,可世道不被允许……他们都在逼着自己做当年的容长恩,可自己终究是容叙言,当不了一代明君,他清楚知道这一点。

可若是自己不是太子,那么他和言清在宫中活不了多长时间,那些对自己心生不满的人不会放过自己,容深栖母子首当其冲。

若只是他一个人便罢了,可自己身后还有言清,那个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娃娃,眼神还那样清明透彻,不应该被困在宫中,跟着他受一辈子的圈养。

他看向容怀恕,后者那么像容长恩,如此……不若将这个储君,让由后者来做好了,自己寻着出宫,同言清做一对寻常人家便是极好。

念头一起,便像藤蔓说着他的身体攀岩而上,把他紧紧束缚住,他恨自己生在帝王家,恨自己软弱无能,也恨自己连心爱之人都要时刻防着被杀。

容怀恕像是感觉到什么转头看去,奈何自己的眼睛看不大清,只好作罢,只不过那种被人狂热盯着的感觉让他十分不舒服,就好像……自己即将成为某个人上升的踏板,自己能做的仅仅是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等着被人算计的感觉。

“说起来,那前朝……余孽,可还在你府上?”容仇突然移开了话题,又问道。

一时间那些大臣又像是听见了什么惊世骇俗的奇事,一个个又抬起了头看着容怀恕,眼中尽是好奇。

容怀恕不用回头便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索性抬起头看着容仇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王上,南易止确实还在臣府上住着,只因至今行动不便。”

这话倒是真的,南易止的伤绝非一时片刻能缓好的,那些抢打在他身上,差点要了他半条命。

容仇听见他这样说,沉默片刻后说道;“待他伤好后,便让他去步青阁当差吧。”

听着这话,容怀恕有些疑惑道;“为何又换了职位?”

步青阁里的人,个个脾气古怪,性子火爆,专管城内巡逻,进去里面的可不管你是谁,即使是王侯将相,进去也得受着最高层的支配。

虽然步青阁的名字好听,可里面却阴暗得不像话,据说这儿原本是让那些硬是被人从皇帝手里救下来的人当差,一来救了人,二来这不是个好去处,皇帝也不至于大发脾气,至此步青阁里便常年都是戴罪之人立功之处。

容怀恕想了想南易止的身子骨,想要开口让容仇收回成命——即使南易止是受催眠而对自己那样好,可实际上前者真的未曾让自己受过什么伤,这份情他应该报答。

他刚想开口便听得傅云横的声音响起——“王上,臣听闻步青阁早已人满,里面的人拒不收人,您也知道那些人的脾气,若您今日将他派去那里,明日便会是他的死期。”

一时间众人被他的话所惊到——谁看不出来王上是有意让那前朝太子去那儿的,可这镇北侯竟这样公然提出来,实在是……胆大包天。

容怀恕自然知晓这一点,他转过头看向傅云横,后者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不知怎么,他突然平静下,就好像这份信赖一直存在一般。

容仇简直被他气笑,他的眸子像是浸了寒霜:“那,镇北侯以为如何?”

傅云横丝毫不为此而改变神情,只是低下头弯了弯腰,看上去谦卑而有礼:“臣私以为,可将前朝余孽派去典魂寺,为钺朝行礼祈福。”

典魂寺是由第一代皇帝亲自命人建造,至今已有几百年,那儿专门派人为钺朝祈福,皇太后以往也在那儿修行,保着大钺平安。

此言一出大殿内立刻哗然,立即有人嚷嚷道:“那可是我大钺寺庙,怎么能允许前朝余孽肆意进出!”

“是啊,况且那前朝余孽是不是真的会为大钺祈福还是一个未定数。”

一时间纷纷扰扰,傅云横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他的声音带着刺人的冷意:“本王说他能,他便能。”

他转过身看着众大臣笑,却是让后者纷纷低头不敢言语:“各位大臣,还有什么意见吗?”

此时众人才想起眼前这人,当年可是那外锋十三铁骑的主帅,于是停下了言论,有一个人见状开口道:“臣认为,镇北侯说的在理。”

有一便有二,一时间大殿内纷纷响起声音,都是在说同意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