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丧葬
冬日，大雪纷飞的清晨，平衍跟着师父，步行去城郊那处鲜有人迹的小院。
院里住的那位夫人前几天夜里去了，管家请人唱丧歌，师父便带着他去吹唢呐。
平衍看着城中这漫天大雪，在心里想：雪若是再连着下上几天，那位夫人的坟头才刚堆起，就要看不见了吧。
平衍跟在师父身后走进那院子，院子里来往的人不少，他们嘴上闲不住的热闹着：
“听说了吗？这些天城里死了好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好像都是和那传说中的容天匣有关，这家人会不会也是……”
“你别瞎说，你知道这院子里住着谁吗？这位是病死的，据说死前这地方都是由太子府的人看守。”
他们七嘴八舌的从平衍身边走过，丝毫不避讳，可往常能办这样规模丧事的人家，下人进来都得埋着脑袋做事，哪能容人乱嚼舌根。
平衍不由忆起坊间传闻，说是当朝天子还是太子时，在民间遇着这位夫人，露水情缘一场，之后便将她安置在这处小院里，独自清寒的过了一生。
生时过得那般凄凉，死后又要这热闹做什么。
平衍叹息着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疼，怕是昨天夜里着凉了。
找女婢问了茅房的位置，平衍一路小跑过去。冬日衣裳厚重，他费了好大功夫才解决这脏事，带着一身浊气走了出来。
方才到这前院里，本来是没人的，这会平衍却瞧见院子中央站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子，吓了他一跳。
那小姑子穿着一身素白的袄，也不打伞，就这么站在雪地里，呆呆的朝着后院的方向。
平衍不知她是不是前来吊唁的亲友，只莫名觉得她这娇弱的模样惹人心疼。他走过去，把伞撑过她的头顶：“这雪太大了，怎么也不到檐下避一避？”
小姑子蓦地转头，清澈的眸子直直望进平衍心底。
她开口，嗓音带着细细软软的温柔：“阿兄，请问这家人的丧礼开始了吗？”
平衍摇摇头，语气里带有一丝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殷勤：“还未开始，你跟着我过去便是。”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少年，见着这样可人的姑娘，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许多。
但那小姑子并不领平衍的情，垂眼拒绝他：“不了，我留在这里等，阿兄自己过去吧。”
初识一面，平衍不便问她其中原由，怕自己太过唐突，可他又实在不忍看她一人站在这大雪之中。
终于，平衍咬了咬牙，把师父前月才上街买回来的伞往她怀里一塞，就顶着大雪独自朝后院跑去。
这小姑子看起来像是要参加丧礼的亲友，该会留下来才对，可是……后来平衍竟再没见着她的身影。
等到收工回家时，平衍挨了师父好一顿骂，师父骂他多管闲事，还骂他弄丢了伞，害他们只能冒着风雪回去。
因为雪花飘进衣服里，平衍当晚就有些发热，师父给他熬了退烧的药，摇着头说：“早说了你这性子太优柔，总是帮了别人亏了自己，还耽误事，明天你就在家休息吧，事情我去办。”
平衍低声道歉：“这次是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可师父还在絮絮叨叨：“你给我收起你的英雄梦，你要时刻记住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平衍应着：“我记得，怎么能忘呢。师父，明天还是我去吧。”
第二天清早，平衍用一身黑衣把自己严实的裹着，趁天还未亮，就去东边巷口等着了。
昨夜下过雪，眼下又寒风阵阵，平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把自己抱紧了些。
平衍要等的人是御史李涵，李涵昨夜外宿一宿，这会被家仆从城东的寻春楼接回去换朝服，马上会经过这里。
最近小半月李涵都很谨慎，所以昨夜得到这个消息后，师父非常重视，平衍一定不能出错。
远远看见四个小吏抬着轿子走在空旷的街上，平衍揉了揉鼻子，聚精会神等他们走近。
抬轿子的人是着急忙慌的赶，可平衍出手的速度远远快过他们的脚步。
拇指大小的石头落在小吏后颈，人来不及叫唤，两眼一黑就往地上倒去。
与此同时轿子也落地，“砰”的一声，惊得轿中的李涵睡意全无。
“怎么了？”李涵慌慌张张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另一边两个小吏眼见不对，丢了轿子要跑，却纷纷在平衍的弹指间倒地。
李涵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惊呼着钻出轿子，踉跄想往一侧巷子里钻，可平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平衍终于拔了刀，他飞快地冲上去，从李涵身后将刀锋刺进他的心脏，鲜血喷溅了平衍满身。
这个动作平衍已经很熟悉了，同样熟悉的，是李涵艰难回过头后问出的话：“你是谁？为什么……杀我。”
平衍垂眸：“赎你该赎的罪，不必知道我是谁。”
看着李涵倒地，平衍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手帕，擦了擦身上血迹，抬眼时余光瞥见旁边巷子里缩进去一处淡蓝色的衣角，平衍快步走过去，将刀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可当平衍瞧见那熟悉的样貌时，却不由一愣。
是昨天那个雪地里的小姑子，她此刻手中还提着平衍的那把伞，背靠着墙不住的发抖。
小姑子惊慌地拽着披风边缘，紧张地向平衍央求道：“别杀我，你蒙着面，我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你愿意放了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平衍静默地看着她害怕的目光，没有说话。
平衍不爱杀人，他不喜欢血液腥咸的味道，也不爱听弱者的求饶，可他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
他该动手吗？像对李涵那样只需要精准的将刀刺进她的胸膛，就能轻而易举斩下她的未来，顺便斩下自己每次见到她时，那阵惹人心烦的悸动。
见平衍迟迟不说话，小姑子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她忽然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塞到平衍手上：“我把钱都给你，要是你嫌不够，我还有些首饰。”
平衍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将手中的荷包扔在地上，转身离开了。
算了，她只是一个怕死的小姑娘，不值得他再背一次杀戮的罪孽。
平衍回到家中向师父复了命，他没有多余的话，只告诉师父李涵死了，死得很彻底。
然后平衍就把沾血的衣服褪下用布包好，烧热水洗了个澡。
一桶水刚用完，师父在外头喊：“平儿，有客人，是找你的。”
平衍有些诧异，他随师父到这皇城已有小半年，不交朋友，不结仇家，纵使是那些要请他们吹丧乐的雇主，也多是同师父来往，会有谁特意来找他呢？
平衍急急的穿好衣服，跑到屋外去看，没想到站在院子里的人，竟然又是那个借伞的小姑子，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院里住的那位夫人前几天夜里去了，管家请人唱丧歌，师父便带着他去吹唢呐。
平衍看着城中这漫天大雪，在心里想：雪若是再连着下上几天，那位夫人的坟头才刚堆起，就要看不见了吧。
平衍跟在师父身后走进那院子，院子里来往的人不少，他们嘴上闲不住的热闹着：
“听说了吗？这些天城里死了好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好像都是和那传说中的容天匣有关，这家人会不会也是……”
“你别瞎说，你知道这院子里住着谁吗？这位是病死的，据说死前这地方都是由太子府的人看守。”
他们七嘴八舌的从平衍身边走过，丝毫不避讳，可往常能办这样规模丧事的人家，下人进来都得埋着脑袋做事，哪能容人乱嚼舌根。
平衍不由忆起坊间传闻，说是当朝天子还是太子时，在民间遇着这位夫人，露水情缘一场，之后便将她安置在这处小院里，独自清寒的过了一生。
生时过得那般凄凉，死后又要这热闹做什么。
平衍叹息着摇了摇头，突然觉得肚子有些疼，怕是昨天夜里着凉了。
找女婢问了茅房的位置，平衍一路小跑过去。冬日衣裳厚重，他费了好大功夫才解决这脏事，带着一身浊气走了出来。
方才到这前院里，本来是没人的，这会平衍却瞧见院子中央站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子，吓了他一跳。
那小姑子穿着一身素白的袄，也不打伞，就这么站在雪地里，呆呆的朝着后院的方向。
平衍不知她是不是前来吊唁的亲友，只莫名觉得她这娇弱的模样惹人心疼。他走过去，把伞撑过她的头顶：“这雪太大了，怎么也不到檐下避一避？”
小姑子蓦地转头，清澈的眸子直直望进平衍心底。
她开口，嗓音带着细细软软的温柔：“阿兄，请问这家人的丧礼开始了吗？”
平衍摇摇头，语气里带有一丝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殷勤：“还未开始，你跟着我过去便是。”
到底是没见过世面的少年，见着这样可人的姑娘，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许多。
但那小姑子并不领平衍的情，垂眼拒绝他：“不了，我留在这里等，阿兄自己过去吧。”
初识一面，平衍不便问她其中原由，怕自己太过唐突，可他又实在不忍看她一人站在这大雪之中。
终于，平衍咬了咬牙，把师父前月才上街买回来的伞往她怀里一塞，就顶着大雪独自朝后院跑去。
这小姑子看起来像是要参加丧礼的亲友，该会留下来才对，可是……后来平衍竟再没见着她的身影。
等到收工回家时，平衍挨了师父好一顿骂，师父骂他多管闲事，还骂他弄丢了伞，害他们只能冒着风雪回去。
因为雪花飘进衣服里，平衍当晚就有些发热，师父给他熬了退烧的药，摇着头说：“早说了你这性子太优柔，总是帮了别人亏了自己，还耽误事，明天你就在家休息吧，事情我去办。”
平衍低声道歉：“这次是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可师父还在絮絮叨叨：“你给我收起你的英雄梦，你要时刻记住自己为什么会在这。”
平衍应着：“我记得，怎么能忘呢。师父，明天还是我去吧。”
第二天清早，平衍用一身黑衣把自己严实的裹着，趁天还未亮，就去东边巷口等着了。
昨夜下过雪，眼下又寒风阵阵，平衍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把自己抱紧了些。
平衍要等的人是御史李涵，李涵昨夜外宿一宿，这会被家仆从城东的寻春楼接回去换朝服，马上会经过这里。
最近小半月李涵都很谨慎，所以昨夜得到这个消息后，师父非常重视，平衍一定不能出错。
远远看见四个小吏抬着轿子走在空旷的街上，平衍揉了揉鼻子，聚精会神等他们走近。
抬轿子的人是着急忙慌的赶，可平衍出手的速度远远快过他们的脚步。
拇指大小的石头落在小吏后颈，人来不及叫唤，两眼一黑就往地上倒去。
与此同时轿子也落地，“砰”的一声，惊得轿中的李涵睡意全无。
“怎么了？”李涵慌慌张张掀起帘子看了一眼，另一边两个小吏眼见不对，丢了轿子要跑，却纷纷在平衍的弹指间倒地。
李涵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惊呼着钻出轿子，踉跄想往一侧巷子里钻，可平衍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平衍终于拔了刀，他飞快地冲上去，从李涵身后将刀锋刺进他的心脏，鲜血喷溅了平衍满身。
这个动作平衍已经很熟悉了，同样熟悉的，是李涵艰难回过头后问出的话：“你是谁？为什么……杀我。”
平衍垂眸：“赎你该赎的罪，不必知道我是谁。”
看着李涵倒地，平衍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手帕，擦了擦身上血迹，抬眼时余光瞥见旁边巷子里缩进去一处淡蓝色的衣角，平衍快步走过去，将刀抵在那人的脖子上。
可当平衍瞧见那熟悉的样貌时，却不由一愣。
是昨天那个雪地里的小姑子，她此刻手中还提着平衍的那把伞，背靠着墙不住的发抖。
小姑子惊慌地拽着披风边缘，紧张地向平衍央求道：“别杀我，你蒙着面，我不知道你是谁，如果你愿意放了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
平衍静默地看着她害怕的目光，没有说话。
平衍不爱杀人，他不喜欢血液腥咸的味道，也不爱听弱者的求饶，可他不能让自己的身份暴露。
他该动手吗？像对李涵那样只需要精准的将刀刺进她的胸膛，就能轻而易举斩下她的未来，顺便斩下自己每次见到她时，那阵惹人心烦的悸动。
见平衍迟迟不说话，小姑子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她忽然从身上摸出一个荷包，塞到平衍手上：“我把钱都给你，要是你嫌不够，我还有些首饰。”
平衍在心里叹了口气，随即将手中的荷包扔在地上，转身离开了。
算了，她只是一个怕死的小姑娘，不值得他再背一次杀戮的罪孽。
平衍回到家中向师父复了命，他没有多余的话，只告诉师父李涵死了，死得很彻底。
然后平衍就把沾血的衣服褪下用布包好，烧热水洗了个澡。
一桶水刚用完，师父在外头喊：“平儿，有客人，是找你的。”
平衍有些诧异，他随师父到这皇城已有小半年，不交朋友，不结仇家，纵使是那些要请他们吹丧乐的雇主，也多是同师父来往，会有谁特意来找他呢？
平衍急急的穿好衣服，跑到屋外去看，没想到站在院子里的人，竟然又是那个借伞的小姑子，她怎么会找到这里来？